整整一年了,付梓序杳无音讯,苏显儿心里很不安,也很难受。她想知道他的近况,想知道他是胖了还是瘦了,同时又忧虑他来清衣楼报仇。
清衣楼如今已经对外停止营业了,所有成员都聚在清衣楼第一楼倒也热闹。但苏显儿知道,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而那一天,终究也会到来。
这期间,苏显儿去皇宫看过一次付迦叶。付迦叶状态还不错,被朱宁玉喂胖了,打扮得像个花花绿绿的粽子,不再一碰就哭。只是问起她的哥哥,苏显儿只能找理由搪塞过去。
而付梓序,在人界流浪了一年后,流浪到了人界与邪界交接地带的西丰郡,在城郊短租了一间宅院。
这夜,弦月当空,月亮却鲜红似血,仿佛要滴血一般钩在深蓝色的天幕上。
付梓序抬头看了看天,觉得这天似曾相识,然后他便同往常一样盘膝坐在院中,全身心沉浸入修炼中,沉浸入寂定的神思中。
只是同往常不一样的是,这夜,他的耳边仿佛听到了万鬼哭号,犹如群魔乱舞。有个幽幽的声音在唤他:“付梓序,付梓序……”极尽蛊惑,仿佛魔音。
付梓序乍一睁眼,这声音又在他耳畔停息了。他努力回忆着这声音,这声音于他而言有点熟悉,又分外陌生。
终于,他想起来了,是涅火镜的声音,魔镜的声音。又或者说这声音跟涅火镜的声音很像,没有性别之分,却充满了无尽的魅惑。
付梓序微一皱眉,然后重新闭上眼,驱赶走脑子里的杂音,也驱赶走脑子里杂乱的思绪。渐渐的,他的呼吸从粗急变得密细调匀,纯阳的精气在他体内循环升沉……
付梓序神与气不断相合,真气不断在他丹田里充盈,直至他的身躯一片飘渺之感,仿佛轻薄的羽毛浮游于天地之间。
然而就在意识化为无形的时刻,付梓序的耳畔又传来那一道魔音,带着不容拒绝的蛊惑之力,将他再度拉入那个幽冥花锻造的梦境:
付梓序再一次站在了结了冰的河面上,冰面无限延伸至远方,在夜色和月光的交相辉映下,冰层的颜色看起来蓝得发紫。
一回头,他看见冰面上有三个人在走动,背影是他最亲最熟悉的三个人。付梓序心里一阵狂喜,冲那三个背影大喊。
那三个背影一顿。付迦叶依然跑开了,跑上岸后身形一转,在付梓序视线里消失。
而叶琼和付正生这次回了头,付梓序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却看见他们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像两堆虚无的碎片,迎着月光碎裂般闪耀。
两具透明的碎片化的身体让付梓序的心从狂喜转为沉痛,眼见着双亲在自己眼前化为一片无色的苍茫。
付梓序跑过去,朝着两个消失了的人影跪下,双手颤抖着接过他们碎裂了的躯体碎片,碎片落到他手心变为一把滚烫的灰烬。
付梓序手里握着这骨灰一般的灰烬,始终不愿撒手,直到深渊在他面前呈现。
星光从他头顶一闪而过,庞大而又渺茫。冰面震动起来,再次在付梓序面前挣开一条裂缝。付梓序俯下身去凝视这深渊一般的裂缝,却久久直不起身来。
他看见,深渊里复现着他往日在家的欢声笑语,复现着他父亲、母亲和妹妹的笑脸,复现着一家四口坐在家里吃团圆饭的温馨场景……
而这些场景背后,却是无数恶鬼狰狞的面孔,它们伸手拉扯着这些幻境,幻境被拉扯着不断消失,不断消失又不断聚合。
付梓序俯身而向深渊,只觉心痛难耐,泪水从他眼角不停滑落。他往深渊里伸出手去,想抓住这些幻境,奈何距离太远。
当行走在深渊的边缘,付梓序唯恐不小心坠落下去,此时却忍不住一跃而下,飞蛾扑火般扑向那些幻境。
落下去的瞬间,付梓序翻转了个身,然后他便仰面看见天上那钩弯月在急速扩张,很快变成了圆月,月色也从红色变成了蓝色,并且蓝色在逐渐加深……
下落的同时,付梓序耳边传来无数声音,全是悲泣、咒骂、恶毒的声音,犹如万鬼哭号。
随着加入的声音越来越多,音量越来越大,最后,付梓序耳边响彻一阵嘶鸣,尖锐呼啸如一股厉风穿透他的耳膜,他的脑海感到一阵眩晕,耳畔几近失音。
紧接着,付梓序身体坠落进一片深潭,深潭无边无际,寂静幽深,水色清亮,却蓝得发紫。
付梓序重重地跌落进水潭,身下冰冷的感觉让他从晕厥中瞬间清醒过来,然后他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一股无穷的力量,那力量从背后支撑着他从水中仰面而起。
但是这一次,他不是从梦中醒来。
在付梓序神思游荡的过程中,天地变色,与之同步。
乌黑的云层集结天地至阴的灵气,向付梓序头顶上方的天空急速推进。云层呈螺旋状般向四周扩散,扩散的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漩涡的中心直射下一道蓝紫色的光柱,光芒瞬间照亮天地。
光柱朝着付梓序头顶激射而去,再穿入大地,将付梓序与天地连接。
在光柱中,付梓序离地而起,身体渐渐浮于空中。然后携带灵力的光柱离开付梓序,移向邪界,光粒水波轻漾一般在邪界的空中发出震颤。
光芒大盛间,邪界所有的人都感应到了身心的变化。灵力在邪界的人体内上浮,戾气也在邪界的空气中上涨。
这夜,整个五界的人都惊异地看见天上的弦月突然急速涨满,在月盈的同时,月色从红色转为蓝色,又从蓝色朝着紫色变化。
而风云突变中,人们看到在邪界与人界交接地的某个地方,一道蓝紫色的光柱从天降下,激射天地……
付梓序从水中仰面而起,也在光柱中慢慢睁开眼,眼瞳骤然泛起蓝紫色的光晕,额上闪烁的五角星演变为六角星。
与此同时,他身上蔓延而起蓝紫色的烟雾,烟雾火焰一般在他身周腾腾燃烧。而在这如烟如火的蓝紫色光雾中,付梓序的颧骨两侧缓缓浮现出两道刀锋一般的蓝紫色魔纹。
自此,邪界演变成魔界。而冰皇魔尊,业已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