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凶徒这么快就被抓住了,总督大人对这位参将的办事效率非常满意,他命手下去知府,将犯人带过来,他要兑现之前说过的话,一定要押着这凶徒,在保定县城游行示众,然后处以极刑,这么做,不光是为了给上头一个交待,更是对那些搞破坏的白莲教教徒一个警示,谁敢犯下如此恶劣的破坏活动,就是这个下场!
但是人并没有带到,一问,参将那边回复道,
“总督大人,要怪,就怪下官太大意了!审讯之后,犯人就一直没有再吃饭,我以为他只是心情不好,结果,昨天夜里,他自杀了!”
总督感到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有可能是凶徒一听说要被处以极刑,就怕了。想着,这位总督大人的脸上就浮现出一丝鄙夷,道,
“行了,参将也莫自责了,看起来,这种人本身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但是,我说过的话还是要算数的,不然,以后谁还听我们的?将此凶徒的首极割下,悬挂在巨马河桥边,对于那些参与炸桥的白莲教教徒,一个也不能放过,全部杀掉!”
胡影风得到这样的命令,心中着实有些难过,他知道自己保不住冯三尺,所以,在衙役大惊失色得跑来告诉他,犯人自杀了,他一点也没慌张,反而觉得,冯三尺此举,既帮了他,也帮了自己,这样,作为参将,他可以交差了,而冯三尺也可以免于极刑了。但是,当衙役将一封血书交到他的手上,胡影风和清风道长的心,还是被狠狠扎了一下,是痛,是惋惜,更是无奈!
“大人,感激你让我在堂上讲了那段往事,我的心结终于没有了!作为一个将死的罪人,对于出点子炸毁巨马河桥,我供认不讳,但我却不会为此难过,因为我的心早在十五年前,炸毁江阴的那座桥时,就死了!今天的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要说难过,我只会,为十五年前,因为桥被炸毁而死的那些无辜的百姓难过,那些从桥上坠落、被火焰吞噬的生命,我愧对他们,但我不是故意的。这么多年来,一闭上眼,我就会想起他们,我活得不心安啊,我天天都想着能再见到他们,得到他们的原谅。
但是,要说罪大恶极,十五年前,那些清兵对我家乡人的屠杀,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大炮声,村民们的哭喊声,至今我还记得一清二楚!请问,那些清兵在江阴县城的大屠杀,又算不算惨无人道,灭绝人性呢,那这笔血债,又由谁来偿还呢?
我愤慨,我无奈,可惜我的力量太弱,改变不了事实,更无法让那些清兵低头认罪!他们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却没有人判他们有罪,对他们处以极刑!所以,死是一件好事,我不怕死,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做一个力量强大的守护者,帮助受苦受难的老百姓,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扞卫正义,还人间一个公道。”
清风道长与胡影风都有些唏嘘,他们不知道此时可以为冯三尺做什么,甚至有些后悔接下这个案子。
“总督大人连白莲教的人也不肯放过,可是,我答应了教主的,一定保他们不死,现在怎么办?”
道长轻声问着,神情显得格外凝重。
“实在不行,我看,也只有我们出手相救了。”
胡影风一边小声的道着,一边,却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你又有什么主意了?”道长问。
“我在想,要不要把这封血书交给总督大人看,说不定,了解了原委,大人会改变主意!”
道长却摇摇头,道,
“你太理想主义了!很多年前,我跟官场的人打过交道!他们可没有你这样善解人意。特别是这些满清的官员,是不会有那种恻隐之心的,除非他是汉人,你跟一个汉官提江阴县的大屠杀,他或许会同情和理解冯三尺,而这些满清的官,本身就对我们汉人有歧视和排挤,你想从这个角度让他去理解冯三尺,就等于是让他承认大清犯下的罪孽,他不是汉人,怎么可能去承认呢?作为大清的二品大员,本身就是为皇上守护国土和军事大门的'封疆大吏',他的立场,始终会站在大清皇帝那边,不可能承认这些的!他们对汉人的态度就是征服!你要是在他们面前提了这些话,会被他认为有反清思绪的!”
胡影风听这一席话,心中暗暗赞同,慢慢也点着头,道,
“我承认,我还是幼稚了点,多谢前辈指点。”
顿了顿,他眉头紧锁,又问,
“那我们就只有这样了吗?就只有等到那天,冲过去救白莲教的人?眼睁睁的看着冯三尺的人头,悬挂在巨马河边?道长,我这心里也太堵了!”
清风道长没再说什么,摇了摇头,慢慢坐到了胡影风的身边。一时间,两人互相对视着,都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做。
就在两个人心情有些失落的时候,黄大仙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找到王川了!这两天,黄大仙在街上花了点碎银,买通了几个小孩,让他们从南到北,把保定所有的居住地都找遍了,终于,在一家偏僻的小旅店,发现了王川的身影。
要不是黄大仙带来的这个消息,胡影风差点都忘了此行的目的,这两天,他已经陷到冯三尺的案子里去了,此时,这个消息,无疑就让他的情绪好了很多。
“大仙,还是我们风盟主说得好,你就是一个福将!什么难办的事,一到你手里,那都不叫事儿!”
黄大仙乐呵呵的,往两人身边一坐,然后滴溜个酒壶就喝起酒来,脸上笑得煞是好看。不过,他突然发现师父好像不那么高兴,就停下来,瞪着眼睛问,
“你把我师父得罪了?小子,你就查个破案子,还把我师父整得不高兴了?想当年,大明朝皇帝来请他,都请不动呢!”
胡影风心想,说不定大仙一来,就帮我们想出好办法了呢?于是,他便将案子前前后后一讲,又把总督大人的话说了一遍,最后,还将那封血书拿出来给大仙看。
黄大仙认认真真了解了一通,直摇头,道,
“哎呀,这个冯三尺可真够糊涂的,怎么做这种事呢?原来,当年他炸桥,是怕清兵入城啊!亏的我师父还跑去救人,不然死的人更多,这家伙真是做孽哦!其实吧,我倒觉得,把他的头悬挂在河边也没什么,反正他十五年前就该死了,现在人都死了,他又不痛苦,你们俩痛苦什么?”
这话,就讲的胡影风觉得好笑,心中暗叫,我那不叫痛苦,叫无奈好不好?不过,也就是黄大仙这话一讲出来,他心堵的感觉似乎立刻就少了很多。
“哎呀,师父,你跟那个教主说愿意救他的教徒,凭什么啊?他们干了坏事,就该受到惩罚,你救他干嘛?”
胡影风就哭笑不得了,
“可是,我们认为白莲教的教徒也罪不至死啊,再说了,当时,要不这么说,那教主也不可能将冯三尺交出来啊!”
“那现在,你们又准备去救人,是吗?师父,你就是菩萨心肠,天天想着救人!那个总督大人不费一点力气,就让你们帮他抓人,然后他说要杀白莲教的人,又逼得你们要去救人。我说,你们能不能别这么被动啊?凭什么我们要被他利用啊?师父,他哪儿比得上您啊?凭什么让他那么快活啊?我今晚就去总督府,上演一场闹鬼!我要让他害怕,害怕了,他自己就会主动去放人!”
话音刚落,胡影风与道长同时对视了一下眼神,那意思,大仙这招或许可以试试,实在不行,咱再去救人呗!
“松风,总督就是筹划军事行动的,他可不是普通百姓,他能怕鬼吗?”
“放心,师父,你不要管,交给我!他不怕,他的老婆孩子可不一定不怕!胡影风,你不要离开知府,我出去找几个人,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他就出了门,他干什么去了呢?他去找人了!这几日,他跟保定大街上的那几个小孩关系特别好,那些孩子跟着他有吃有喝,就特别开心。黄大仙照例买了些好吃的,先把这几个小祖宗照顾好,然后便开始讲晚上他们要去总督府大干一场!
“黄爷,您是总督大人的客人啊?”一个黄毛小子张着大口笑着问,露出两颗小虎牙。
“胡说,你黄爷是山中的大仙,怎么可能跟那种满毛子有关系呢?”
黄大仙笑着拍了一下黄毛的头。
“那我们去干什么?”
孩子们好奇得很,吃和玩,永远都是这类孩子最喜欢的。
“我们去装鬼,吓唬一下总督府里面的人,怎么样?”
黄大仙便将自己的计划跟小孩子们详细讲了一遍,又在集市上买了些黄纸,铃铛,神牌,最后,又跑回知府,让胡影风给每个人做了易容,其中,黄大仙还准备了一张假脸,是按照冯三尺的样貌画出来的。
准备妥当之后,大仙便带着他的童子军出发了,清风道长还是有些不放心,悄悄得尾随其后,他怕行动不成功,到时候,也好出手相救。
夜幕低垂,银色的月光洒在总督府的高墙上。总督府的大门紧闭,两尊石狮一左一右,显得格外威严,门楼上挂着的灯笼发出柔和的光芒。府内一条青石铺就的大道直通向主厅,两旁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松柏,它们在月光下投射出斑驳的阴影,随风轻轻摇曳。厅内,烛光透过半透明的窗纸,将宁静的氛围渲染得更加深沉。偶尔有轻微的脚步声在长廊中回响,那是守夜的卫兵在巡逻,总督府的后花园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静,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月光和周围的景致。湖心亭静静地伫立在水面上,仿佛是一处远离尘世的避风港。
这个夜晚,总督大人与夫人一番缠绵后,有些累了,很快便进入了睡眠,夫人却还醒着,她揉了揉太阳穴,翻了个身,却听到远处有一串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这时,一个人影已经从后花园悄悄潜入了,这是黄大仙,他轻功很好,翻墙而入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孩子们并没有跟进来,而是藏在总督府外的大树上,等候大仙的信号,再伺机行动。大仙迅速藏在假山后面,用凄厉的声音哭着道,
“我是江阴县被屠杀的村民,清兵杀了我们十七万人,今天我做鬼回来报仇来了……呜哈哈,我来了……”
声音断断续续,小声得移着步,又时不时加上敲打声,守卫和总督夫人都听见了,守卫迅速循声赶到了后花园,却没发现有人,正要往回走,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东西,正砸中他的脑袋,捡起来一看,是个人头,再一看,就是白天去割的那个凶徒的头!守卫像浑身触电一般,将手中物一扔,接着,紧闭后花园的门,往府中大厅走,安静了一会儿,屋顶又传来一阵凄厉的哀嚎声,
“我死的好惨,当年我就死过一回,你现在又来杀我,你去查查,我是江阴县人,我叫冯云贵,我是江阴县的训导,我死得好惨啊!你为何又来杀我?”
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总督夫人一下子坐起来,指着屋顶大叫出了声,
“有鬼,有鬼!”
这一声,就把总督也吵醒了,屋顶上迅速没了动静,府外的大树上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接着是一群小孩的笑声,
“哈哈,我都说了让你别杀我,你非要杀我,我下回投胎做你的孩子,我也借你的孩子来杀你!哈哈哈!”
等守卫冲出去看,树上一个人都没有了,紧接着,后花园的湖中又传来了划水的声音,总督立刻起身去查看,湖里没有人,声音又回到了屋顶,
“我死得好惨啊!我们江阴县被你们清兵杀死了那么多人,这笔账怎么算?我要变成你的孩子来报复你!哈哈,我要让你生不如死,看着你的孩子死在你面前!哈哈哈”!
总督夫人忙跑去看孩子,这个时候,孩子应该睡得很香,可是,房间门开着,孩子不见了!
“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夫人疯了一般,跑到后花园,大声得问。那一瞬间,声音却全都消失了,到处都没有人。
“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怨怒得盯着总督问,
“快查查,江阴县的事……”总督令守卫去查,很快便查到,十五年前,清兵屠杀江阴县城,造成十七万人死亡!死的三名官员中,就有一个叫冯云贵的!夫人听闻,脸色大变,
“他们来报仇了,他们要杀我的孩子!我不要,我只要我的孩子!你去追他们,去跟那个鬼说,不杀他们!还我的孩子!”
说完,女人的眼泪就下来了,孩子9岁了,是她三十岁才生下来的,那些年,她问过庙里的和尚,他们都说,总督大人的杀气太重,所以,她才迟迟未能怀上。
“您今年五十了,古人说,五十知天命,您不要再杀人了,我求您好不好?为了我和孩子,放过他们吧!不要再杀人了!”
“这世上没有鬼,夫人,你被他们愚弄了,等我换身衣服,一定将这鬼抓住!”
“不,你放过他,儿子生下来耳朵就听不见,你还嫌造的孽不够多吗?为了孩子,放过他吧!他只是冤死的鬼,我们放过他好不好?”
“夫人”,总督还想解释,屋顶又传来了声音。
“放过白莲教的人,我就放过你的儿子,否则,他们死不足惜,但你儿子死了,你的夫人会恨你一辈子!我只是一个冤死的鬼,我现在不求你还我们江阴县十七万条人命,但求你放过白莲教这几人的命,你好好想想,如果你不答应,你儿子就死定了!哈哈哈!”
声音从大到小,似乎人也跟着远去了,府内,夫人大哭,总督站在一边阴沉着脸,他在仔细想这些话,难道,这是白莲教的人找上门来了?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守卫们四处寻找,就是没找到孩子的踪影。最后,在后花园的墙上找到了一张纸,上面留了一行字。
“我会照顾好你的孩子,直到你放那几个人出来。”,那字写得很丑,落款是,冤死的鬼。
黎明,总督府里终于传来一声怒吼,
“去,叫人把那些白莲教的,都给我放了!”
话音刚落,总督府外,一个男孩,慢慢的,向这边走过来。他表情很安静,因为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夫人却一下子冲上去抱住孩子,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