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西域的陆天明若听闻南边的情况,他现在反而容易接受了。
这不跟西域一模一样嘛。
混乱之世,没有秩序可言,道德消失,当然到处是摇摆人。
大争之下,强权之下。
大明朝摇摆人只会更多。
家族传承至上,士族连自己都不信,别人全是祭品,什么关系都是踏脚石。
能出卖的人会毫不犹豫出卖,能利用的人会毫不犹豫利用。
可以想象,明年之后,这种人会更多。
因为那时候北方四省全面开始建设工坊,聪明人都会发现,军事上对京城没有抵抗力。
军事不行,那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
各有各的道。
用以前权争的眼光看待他们,就走入误区了。
八月二十八,骆养性从庐州府给中都发回信,汇报张缙彦交代的事。
他暂时无法离开,张缙彦异常害怕,恳求他留下。
骆养性思考一晚答应了,洪承畴若被惩戒,张缙彦就是很重要的人物,需要他稳定驻军和流贼,留几天时间,可以遮蔽洪承畴怀疑张缙彦。
中都守备府,孙承宗、张世泽、董成虎,看完骆养性的消息,三人沉默很久。
他们就是卑鄙,就是无耻。
生气是跟自己过不去。
张世泽捏捏眉心,难度太高了。
同时对付浙商、杨氏、流贼、唐王、洪承畴,根本不可能。
得取舍,但他又无法决定该惩戒谁。
孙承宗看他为难,黯然说道,“老夫去南京走一圈吧,徐弘基没有摇摆的机会,肯定厌恶属下摇摆,老夫想办法戳一戳。”
戳,这个字用的好。
张世泽闻言摇摇头,“不论是对付汤氏还是杨氏,都需要上位亲自点头,这与敢不敢无关,姻亲毕竟不同,想必他们也是因此才放肆。”
孙承宗反而有点急切,“老夫只是觉得秩序要崩了,别人不会再给你们选择的机会,也不会给北方积蓄力量的时间。
你还是年轻,这是生死大争呀,无所不用其极。
天明在军事上占据绝对上风,那别人就会从其他方面博弈,老夫可以想象,中都的这些事只是开始,今年冬季会有更大的混乱。
你不快刀斩乱麻,一定会被乱麻缠住手脚,血流漂杵即将到来,无数百姓崩于乱世,都是同族血脉,何其可悲。”
张世泽依旧沉默,他也想快刀斩乱麻,问题是,得斩断、斩对,乱斩是发泄,同样后患无穷。
嘭~
沉默之间,书房门被突然推开,进来一个副将,对几人焦急说道,
“张献忠十天前攻陷武昌,烹杀楚王,八月二十四登基,自称大西王,设六部和五军都督府,改武昌曰天授府,正派兵攻陷黄州府,即将抵达九江境内,彻底封锁大江,江西也危险了。\"
几人蹭的起身,董成虎一把抢过密信,到孙承宗身边,三人一起看。
隔着马守应和李自成,京城对张献忠和罗汝才的行动掌握非常滞后。
张献忠太聪明了,时机太妙了,一脚踹了江南的屁股,又捅了京城的腰子。
突然来这么一招,京城根本使不上劲。
密信很详细,张献忠登基之前暗探就收到了消息,奈何流贼突然与马守应封锁大江,暗探被困在武昌府,两天前才日夜向南到江西游泳过江,从安庆返回中都。
罗汝才竟然死了,攻陷长沙府后,张献忠给罗汝才收拢了二百多美人,日夜笙歌,泄阳而亡。
死的很搞笑,但死的也很正常。
流贼不可能一直有四个大头领,张献忠长期与罗汝才共同作战,毫无阻隔收拢了罗汝才的人马,从长沙府率领二十万人,突然扭头北上。
武昌本有两万守军,楚王朱华奎觉得不保险,募兵据守,结果他上当了,招募了八千青壮,其中有张献忠提前放进武昌的两千内应。
根本没有大规模作战,张献忠智陷武昌,立刻处死楚王,王府当皇宫,与部下分食其肉, 发银六百余万两,瞬间声势盈天。
登基建号大西,改元大顺,设置左右丞相,六部尚书等文武官员,封四个养子为王,设五军都督府,分兵一百二十营。
分置属官,严肃军纪,蠲免三年租赋,违者正法。
他竟然开科举、颁布新历法、铸造大顺通宝…
三人看完惊讶对视一眼,张世泽嗡嗡说道,“张献忠才是大贼啊,这家伙能三天时间有条不紊做这么多事,可见早就在谋划,时机把握如此巧妙,比李自成更难对付,我们疏忽了。”
孙承宗跌坐椅中,怔怔点头,“无序来的太早了,李自成也会憋不住登基,比起江南士绅的无情摇摆,流贼下手快反而正常,京城需要立刻发兵南下,否则整个西南乱成一片,稍微迟疑,那就是绵延数十年的混乱,人间惨剧啊。”
张世泽托腮,书房焦急踱步思考。
发兵是不可能的,上位不在,无人能发兵,顶多再来五千商号近卫。
现在手里就这么点兵马,得立刻动手控制形势。
思索半天没头绪,董成虎突然道,“高阳公刚才说的对,李自成也会憋不住登基,虽然流贼早已分割,但张献忠名义上是闯王麾下,李自成面子上非常难堪,他比咱们更生气,流贼要爆发内战了。”
内战这个词如此搞笑,但张世泽和孙承宗眼神一亮,对啊,李自成才是‘皇’,他更生气。
李自成不动手就会被人瞧不起,他就算装样子,也得呵斥,并派人南下到武昌江对岸。
就算两人被大江相隔,免不得起争执。
孙承宗与张世泽对视,齐齐开口,“马守应很重要。”
说完张世泽又急切补充道,“不管江南什么反应,我们得立刻招降争世王刘希尧,把我们的势力抵达英霍山南麓。”
孙承宗附和点头,“没错,在这之前还得佯装收服洪承畴,哎,他还是成了,你得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