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曲在大宴的时候,张嫣带着随行侯伯和张宗衡往回返。
陆天明令麻英防御归化,杜文焕调去防御下水海到兔毛河的山口。
那里紧靠杀虎口,地势险要,长矛大刀没什么用,骑军更施展不开,弓箭手据山而守,更容易发挥火力,实在无法抵挡,从杀虎口撤回去就行了。
这个布置不仅可以降低河套的粮食供应压力,还可以增加边军互相信任。
更重要的是…制造一个既定事实。
等自己消失,他们就成了‘弃兵’,自然会留在有军饷的地方。
总之,杜文焕和延绥边军得留在这里,回去除了被流贼裹挟,没有第二个结果。
陆天明这时候奔马一天,带着曹变蛟到阳和口。
战斗要有战斗的收获,别人算军功,算赏银,陆天明得算军械和战力分配,更得考虑将来大军的建设。
枪矛骑军死了四百人,抽五百人到孔有德阵前,补充了一千人,又从孔有德那里把祖四海一千骑军调来做骑射护翼。
还是三千人,但阵容更加合理,远近交叉进攻,比老曹之前的战力凶猛多了。
本来想进阳和口看看京营的防御,口外就碰到了老曹。
他带着一千骑军在口外转了一天,女真斥候白天大量出现在阳和口一线兵堡外,晚上又撤了回去。
斥候出现,说明莽古尔泰的大军来了。
黑夜无法做事,休息三个时辰,陆天明决定亲自看看女真大军。
宣大交界正北方向三十里,是附近方圆二百里的最高峰,大青山。
陆天明和老曹带骑军沿着城墙向东,寅时出发,辰时来到这里,他们得给女真强势回应,准备埋伏前来的斥候。
几人从南坡吭哧吭哧登山,看一眼北面的草原,顿时脏话出口。
他妈的,昨日的斥候是为了遮蔽大军向南移动,并非为进攻准备。
哈流河本来就不远,山顶隐约还能看到草原上玉盘一样的天鹅湖。
结果他们又向南,这时候距离宣府万全右卫突出的一段边墙顶多二十里,距离张家口六十里、阳和口不到百里。
北面十里外就是女真大军的前哨。
远处连绵不绝的羊皮帐篷如同草丛一样,一眼望不到头。
士兵展开羊皮,躺在地下晒太阳,看起来十分疲惫。
陆天明扫视的时候,老曹指一指北方的天鹅湖,“战马全部在湖边,看起来他们需要休整一两天。这群混蛋十分狂妄,竟然跑到南边山下扎营。”
陆天明放下望远镜挤挤发胀的双眼,凝声说道,“生气没任何用处,你有没有觉得不正常?他们现在向东可以进攻张家口,向西可以进攻阳和口,向南轻易可以占据宣府万全右卫的千户所,莽古尔泰想干嘛?”
曹文诏没懂他在说什么意思,疑惑道,“宣大没有前出能力,莽古尔泰伺机而动的态势很明显,宣府总兵和北镇副将左良玉现在都在张家口。”
“没有前出能力,就可以这么狂吗?胃口就可以这么大吗?”
老曹眨眨眼,“大人判断哪里不妥?”
“不知道啊,骑军骑军,玩的是机动,玩的是锐利,不是玩胃口。”
两人安静思索片刻,没任何结果。
曹文诏犹豫问道,“大人为何带着被俘虏的科尔沁台吉索哈木,没有告诉女真他被俘的消息?”
“索哈木有别的用,你想想晋文公重耳当初流亡七国,晋国当时一直有人希望他继位,但他拒绝了,直到时机合适,有士兵帮忙的时候才回去。”
曹文诏恍然大悟,“科尔沁小酋长脑子不傻啊。”
“人都一样,他不知道晋文公重耳,但他知道丢失身边的勇士,回去就没用了,就算做了族长,也会害死不多几个支持他的人,逃不过一死。”
曹文诏了然,转回战事问题,“战事不明,派骑军去佯攻一下?”
陆天明直接拒绝,“拉倒吧,人太少了,过了前哨他们也回不来了。”
老曹眼神一亮,“既然是玩机动,他们这是多路出击,说明目标已经确定了,会佯攻,会强攻,那就是佯攻阳和口,强攻劫掠宣府。”
陆天明一愣,对呀,困扰他两天的问题突然解开,嘿嘿直乐。
“他们不会强攻张家口,除非黄台吉亲自来,莽古尔泰是在擒杀我。有点意思啊,偏离军事本身,权争之下的战斗特点很明显。”
老曹一时间没明白他叨叨个啥。
陆天明对比的三年后宣大战事,不为劫掠的劫掠,不为战争的战争,才是真的危险。
黄台吉为了走私通道的畅通,亲自带五万骑军西征,把察哈尔撵到甘肃后,回头就开始分兵,把宣大边军的将门杀的干干净净,明朝以后调来的总兵,一个一个全是棒槌,连手下都控制不了,更别说固守防御。
从国战角度看,撵杀察哈尔是收拢草原,劫掠宣大是顺手而为。
从权争角度看,撵杀察哈尔就是幌子,真正的目标是调动宣大边军,让他们从不同距离的兵堡进入边墙集合。
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废掉宣大防御,大汗本部也因此获得更多的物资分配权。
如今态势不同了,就算莽古尔泰‘擒杀’自己,黄台吉也会在大宁方向驻守一支精锐的骑军,人数不会太多,但得保持对大同的军事威慑。
东虏什么时候在辽西占据绝对优势,什么时候才会进攻漠南。
想到这,陆天明愤恨吐了一口唾沫,他妈的,老子怎么还得协防辽西。
“老曹,你说我有没有做大帅的能力?”
这么狂的话第一次听到,曹文诏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低头掩饰尴尬,“大人本就为帅。”
“我也这么认为,一个晋陕剿匪钦差,一个皇帝忌惮的钦差,此刻竟然想的是如何协防辽西,皇帝都没老子有公德心。”
曹文诏考虑战事的时候,一下就懂了,扭头看看宣大边墙,疑惑说道,“大规模佯攻宣府,调动我们的骑军去协防?伺机进入大同截杀?”
陆天明挠挠额头,“大概是吧,不过我若是莽古尔泰,会先佯攻阳和口,让我们对京营的防御放心,这样更容易混淆视线。”
“大人英明!”
“一般一般,他们会联系内应确定消息,到时候就知道了。”
“啊?”老曹又差点咬到舌头。
“啊什么啊,我在大同,为了擒杀我,他得确定我的具体位置啊。”
老曹回头再看一眼边墙,冷冷说道,“阳和卫、高山卫边将都去了杀虎口,天成卫在宣大边界,那就是镇虏卫了,他们负责宣大边界两个兵堡,尤其是新平堡,那里也是互市关口。”
陆天明抿嘴忍住发笑,怕老曹尴尬,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老曹啊,玩心眼太难为你了,我说的是王朴,你这么想下去,会害死人的。”
“王朴怎么会…”曹文诏大惊,说了半句,讪讪住嘴了。
莽古尔泰不需要王朴出卖陆天明,只要派张之相联系王朴,随便谈点只能陆天明回答的事,从时间上就能判断出陆天明在不在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