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近年来，有关转基因的争论已严重地影响到公众的态度。“美国科学院证明转基因有毒”、“世界卫生组织拒绝承认转基因食品安全”、“美国卫生部证明转基因有风险”等在国内网络流传广泛；转基因科学家为了“自己的利益”向公众“推销”转基因、为跨国公司的“代言人”等已成为一些公众反对转基因的重要原因。
上述观点均来自于一署名“直言了”的和讯博客博主发表的贴文。北京理工大学管理与经济学院胡瑞法团队对相关贴文进行追踪，并与相关的证据进行对比，在《生物工程》杂志（2017年第一期）发表论文《转基因安全：流言与证据》。
《转基因安全：流言与证据》正文
作者：胡瑞法 王玉光 石晓华
近年来，有关转基因的争论已严重地影响到公众的态度[1,2,3,4,5]。“美国科学院证明转基因有毒”、“世界卫生组织拒绝承认转基因食品安全”、“美国卫生部证明转基因有风险”、“美国人生产的转基因食品自己不吃、都让中国人吃了”、“转基因正成为超过原子弹的杀伤武器”等在国内网络流传广泛；转基因科学家为了“自己的利益”向公众“推销”转基因、为跨国公司的“代言人”等已成为一些公众反对转基因的重要原因。
据我们追溯研究，发现上述观点均来自于一署名“直言了”的和讯博客博主发表的贴文。
这些贴文所引述的相关科学报告、联合国相关机构文件、美国政府文件等或者与其所表达的观点完全相反，或者其所述内容根本不存在；在其发表的一系列有关科学家、政府官员的帖文中，其煽动公众、分裂社会和制造社会混乱的意图非常明显。
本文将对其发表的一系列帖文进行追踪的同时与相关的证据进行对比，在此基础上，提出科学理性讨论转基因的政策建议。
一、篡改和曲解权威机构报告和声明
(一)篡改美国科学院报告，制造“美国科学院证明转基因危害健康”谣言
据我们追溯研究，国内流行有关“美国科学院证明转基因危害建康”的观点最早来自“直言了”2010年2月24日所发的“英美新报告：转基因神话走向破灭”帖文。
该帖文除了通过混淆概念和编造数据“证明”转基因作物增加了投入和农药用量等外，在该帖文的附件中“引述了”2004年7月27日美国科学院发表的《Safety of Genetically Engineered Foods: Approaches to Assessing Unintended health Effects》研究报告。作者在贴文中称“该报告指明：转基因食品可导致难以预见的主基因（host dNA）破坏，而用现有的审核和监测系统，美国各政府机构不能发现这些破坏”。“美国国家科学院列举了审核转基因食品产品的时候所没发现的异常”，“在目前美国市场上的转基因大豆消费品内含有细菌基因，由该嵌入基因产生的蛋白是人类食品供应历史中从未出现过的，……这种细菌基因\/蛋白还将在体内长期存在，并可能遗传给下一代”。
然而，通读上述报告，全文根本没有“直言了”所说的内容中的任何一条。
相反报告认为，任何技术，无论是用基因工程还是传统方法对食物的改造都会有不可预测的风险（第41页）。为此，报告列出了通过传统方法选育的蕃茄、马铃薯和芹菜品种危害人类健康的例子（第42-44页）。 需要说明的是，该帖文发表后，经过转发后大量扩散，是目前“转基因危害健康”观点的“主要科学依据”之一。
(二)曲解联合国权威组织文献，制造“世界卫生组织拒绝承认转基因食品安全”“联合国粮农组织声明‘我们不需要转基因作物’”谣言
自2011年开始，国内便开始流行“世界卫生组织拒绝承认转基因食品安全”的说法。该观点最早来源于“直言了”2011年所发表的贴文。该文引用了世界卫生组织2002年10月15日发布的“Frequently asked questions on genetically modified foods”中的第8条。“different Gm organisms include different genes inserted in different ways. this means that individual Gm foods and their safety should be assessed on a case-by-case basis and that it is not possible to make general statements on the safety of all Gm foods.”“Gm foods currently available on the international market have passed safety assessments and are not likely to present risks for human health. In addition, no effects on human health have been shown as a result of the consumption of such foods by the general population in the countries where they have been approved. continuous application of safety assessments based on the codex Alimentarius principles and, where appropriate, adequate post market monitoring, should form the basis for ensuring the safety of Gm foods”。
他故意忽视了其整体所表达的“需要对以不同方式插入的各种基因进行逐案评估”、“允许上市的转基因食品都经过了安全评估，其可能不会对人类建康产生危险”和“已消费转基因食品的国家未发现其对人类健康产生影响”的整体意思，而将其曲解为 “联合国没说‘上市的转基因食品都安全’”。
类似的，还有其对联合国粮农组织文件的曲解。其在多篇帖子中，引用联合国粮农组织关于生物技术态度“Frequently Asked questions about FAo and Agricultural biotechnology”文件中的第4条“despite what is sometimes said, we do not need Gmos to resolve the current world hunger problem. there is enough food for everybody, but millions of people are poor and simply do not have the money to buy food – that is why access to food is a major problem.”“FAo recognizes that genetic modification can help in some circumstances to increase production and productivity and thus contribute to food security.”所整体表达的“目前地球上生产的食物已足够满足所有人的需要，但数百万穷人仍没钱购买”和“联合国粮农组织认识到转基因作物可以增加产量降低价格从而满足穷人的需求”这一整体涵义，而将该组织文件曲解为“联合国粮农组织声明：我们不需要转基因作物”。
(三) 制造遗传学“中心法则破产”谣言
中心法则（genetic central dogma）是指生物将其dNA所携带的遗传信息通过转录传递给RNA，再从RNA通过翻译传递给蛋白质的过程；或者通过dNA复制dNA的过程。该法则最早由crick于1958年提出[6,7]。此后，temin等[8]在一些RNA致癌病毒中发现它们在宿主细胞中的复制过程是先以病毒的RNA分子为模板合成一个dNA分子，再以dNA分子为模板合成新的病毒RNA，从而对上述理论进行了发展与完善。该法则被认为是所有细胞结构生物所遵循的法则。
然而，“直言了”通过曲解temin和crick的论文，发表了“惊人”的“中心法则已破产”的贴文，该观点被大量引用，成为国内有关转基因将导致遗传变异理论依据。
二、歪曲相关国家政府文件及统计数据
(一) 歪曲美国卫生部文件，制造“美国官方立场：转基因食品有潜在危害”谣言
从2014年开始，国内流传较广的另一观点是“美国政府承认转基因食品有风险”。这也成为“美国生产的转基因农产品自己不吃、都卖给中国人吃了”的依据之一。
我们的追溯发现，这一观点来自“直言了”2014年4月15日发表的贴文。该帖文忽视专业基本知识、并且为所有国家或者组织在新的转基因动植物品种商业化前必须开展的生物安全评估的事实，故意歪曲为“美国官方承认转基因食品有潜在危害”。
除此之外，该贴文还杜撰了“美国卫生部发表的调查报告说，加拿大一城镇的90%孕妇和80%的胎儿体内发现转基因成分（譬如bt毒素农药）。那说明：[1] 转基因成分可随食品进入人体并滞留遗传；[2] 转基因食品的安全性如何必须经过至少三代人的观察”等谣言。
(二) 曲解美国政府文件和误引联邦调查局前雇员证词，“妖魔化”转基因
国内有关转基因恐慌性言论的源头多数也来自“直言了”。“转基因正成为超过原子弹的杀伤武器”、“下一代武器：转基因让你悄悄死去”、“基因武器数年内问世”、“美国一号文件：农业反恐”、“美国联邦调查局：农业恐怖主义”等贴文足以使公众谈“转”色变。
例如，其在2010年10月5日的帖文中指出，“美国军方学者发现，利用转基因手段做生物武器的可能可行性多种多样，其中杀伤力最大、进攻最隐蔽和后果最难治的手段，是转基因动物、转基因作物、转基因食品、以及转基因药物几个方面......”。
再如，其发布的多个帖文中也引用了美国中央情报局官员证词，该证词说明转基因技术可以用来制造生物武器。
然而，“直言了”忽视转基因可以用来制造生物武器这一专业基本知识和从事转基因研究的每一环节需要严格的生物安全评估及审批制度的事实，人为地将转基因作物与生物武器划等号。这些帖文对国内公众的影响极大，是“美国利用转基因消灭中华民族”观点的主要源头。
(三)曲解和伪造美国政府统计数据，制造阴谋论
“直言了”也是目前国内转基因阴谋论的源头之一。
在其2010年2月以来所发表的470余篇帖文中，约有三分之一的帖文涉及到阴谋论的内容。例如，其2010年2月10日和18日所发表的最早两篇帖文，尽管列出了美国农业部有关转基因玉米和大豆国内消费的比例分别超过了80和50%，但其在帖文中却称美国人也消费转基因是“虚假信息，是把生产状态当作消费状态的混淆搞忽悠。譬如本人和本人所在社区的美国居民，几乎就不沾转基因食品的边；社区的超市里，转基因食品极少”。为了证明美国人消费的转基因“极少”，其在2010年4月5日发表帖文，经“详细”测算得出美国人消费的含有转基因成份的食品量占其全部食品消费量的10%左右。
上述“证据”似乎无法证明其观点，其在2012年6月18日所发的帖文中，则不再发表类似的数字，而是直接变为美国人不吃转基因；并伪造了美国“每12个就业劳力中、有一个从事农业”等数据，杜撰了“天然有机农业是古老的农业技术，但如今却成为更新的高科技农业技术”、“其成本低而劳力需求机会比‘化工农业’要明显更多”、“在欧美食品市场，大豆食品是天然有机的而非转基因等‘化工农业’产品” 等证据，并由此推断出“转基因‘垃圾技术’能否成为‘黄金技术’，不是取决于它的发明地欧美国家，而是取决于亚洲（譬如中国）的消费”。
三、蛊惑公众反国策、反科学家
(一)以“关注”食品安全之名煽动公众反国策
“直言了”在篡改权威机构科学报告和文件的同时，多数以“关注”食品安全之名煽动缺乏专业知识的公众反政府。在其贴文中，一切科学家人等成为“国外利益集团代言人”，一律被“收买”“渗透”，人民日报为“利益关系媒体”等。在其所发的帖文中，各种触目惊心的诽谤和污蔑……一大批部门主要负责人则常被冠于“利益官员”“汉奸”等称号。
(二)攻击转基因科学家
在“直言了”的帖文中，几乎所有被媒体报道发表过支持转基因研发或者商业化成果的专家学者均被点名。这不仅包括深受公众尊敬和爱戴的杂交水稻之父，也包括从事转基因安全评价的吴孔明、陈君石、彭于发等学者，而从事转基因研究的科学家如张启发、黄大昉、贾士荣、范云六、戴景瑞、林敏等，以及许智宏、饶毅、陈晓亚等则更是“骗子”、应追究其“刑事责任”。
在“直言了”的帖文中，得出转基因产品未发现安全问题结论的研究都是“利益相关者”的研究或者“假话”，而得出存在安全问题的被学术界否定的研究则是“利益集团”打压的结果。
(三)挑拨军方、国家部门间的关系
“直言了”也发表了一系列挑拨军方及政府部门间关系的帖文。例如，xxxxxx等。在其所发表的帖文中，试图孤立农业部这个专业领域人才最集中的专业政府部门及其下属研究机构，从而给不明真相的公众造成军方及其他一切部门都反对转基因，仅农业部支持转基因的“假象”，并进而影响和干涉国家及各部门的科学决策。
四、结论、讨论与政策建议
据国际权威机构对转基因生物安全文献的研究，得出转基因食品不安全的所有研究成果均被国际学术界否定[9,10]；已批准上市的转基因食品未发现任何安全问题。
据我们追溯研究，目前在国内专业学术领域，有关转基因安全性问题并不存在争论，所谓的争论仅存在于专业科学家与非专业人士之间。而非专业人士有关转基因不安全的“有证据”的观点的源头多数来自于“直言了”等个别非专业领域的“有心人士”及组织。这些通过篡改权威科学机构报告和文件所制造的谣言对公众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成为国内反对转基因的理论依据。
据我们对国内媒体及网络观点的追溯，在媒体发表转基因安全观点的科学家、政府官员几乎全部受到了人身攻击。而揭露谣言的科学家及国家人士，则无一例外被“直言了”等所篡改或杜撰的“证据”诬陷为“外国公司代理”“利益官员”等。
与此同时，在谣言面前，国内现行的司法体系无法有效保护科学家。据我们调查，科学家在受到网络谣言无端攻击的情况下，对采用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名誉几乎无能为力。这不仅在于科学家缺乏足够的精力去取证诉讼，更重要的是目前对造谣者的处罚不足以使造谣者停止其继续造谣（造谣者即使被判败诉，通常的判例仅为公开道歉，并象征性判赔，譬如一元等）。在此背景下，多数从事转基因研究的专业领域科学家往往不得不选择沉默。
据我们研究，在受到谣言影响的情况下，最有效使公众改变观点的措施是向其提供相关证据。为此，建议在改革司法系统，加大加重攻击科学家谣言制造者的处罚力度的同时，建立转基因安全理性讨论的平台。使所有发表有关转基因安全问题观点的人士均在此平台上展示其科学证据，鼓励持相反观点人士依据其证据进行辩论；并严禁各种人身攻击行为的发生，使其成为真正的科学理性讨论空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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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 shirong. biotechnology bulletin,6,1-8(1999).
2. 贾鹤鹏.科学新闻,10,74-75(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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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