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揣着游明的玉佩,走在院墙下的阴影中,心想要不要给梁惜传个话。
两人虽没交情,但昭昭毕竟占了梁惜的便宜。如今知道了关乎人家生死的大事,若是闭口不言,实在太过没良心。
正想着,前面的小道岔出来两个打着灯笼的锦衣卫,昭昭赶紧躲到树后,听他们抱怨道:
“咱殿下也真是好性子。那女的拿了银子还不知足,竟敢妄想跟着回京去!”
“少叨叨几句吧。殿下都由着她闹了,咱们打抱不平个什么?”
两人渐渐走远,昭昭顺着他们来的方向去寻雀儿。说来也怪,一路上树影森森灯火微微,却并未遇到王府家丁或者锦衣卫。稍往前些,昭昭听得远处似有人语,蹑着步子摸过去。
只见湖边停了一尾小舟,意行坐在舟中夜钓。这里远离内院,四下无人,只有雀儿跪在他身边,抽抽噎噎地哭道:“殿下,您当真不能带我回京了吗……”
这话已经翻来覆去问了不知多少遍。从前听着还有几分幼稚可爱,如今只觉得又蠢又烦。
意行看向雀儿,笑了笑:“小麻雀,人在一无是处的时候,千万别把好听的许诺当真了。”
方才他或是冷淡,或是疏离,雀儿都心存侥幸,以为还有一线生机。可他现在眼中浮着讥怜的笑,一股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了雀儿的心里。
“殿下……”雀儿泪眼望着他,“您说过,我救过您,您送我一场造化。”
又钓上来一条小鱼,真没趣。意行将咬钩的鱼扔回湖里,夜钓的兴致已经被扫了个一干二净,他把手边木盒中的饵料统统洒进水中,引来一片饥饿的鱼群。
“运气给你,机会给你,你接得住吗。”意行淡淡道,“你如果够聪明,就不会像条摇尾巴的狗似地追着我要感情,你明明可以借着我的权势去谋利,去结交关系,可你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味的虚张声势和耀武扬威。我京中府里养的女人不少,她们都很聪明,从不做多余的事,说逾矩的话,更不会痴心妄想地以为用感激和爱情能拴住一个她们配不上的男人。”
雀儿怔怔地望着他,再说不出一句话。
意行厌恶她这副委屈又无能的嘴脸,勾起她的下巴,嘲道:“小麻雀,这世上苦命倒霉的人很多,但有一类人不值得同情。”
“……哪种?”
“你这种女人——既没脑子,又没本事,浑身上下能用来交换的东西只剩弹指即老的容貌和虚无缥缈的爱情。”意行讥讽道,“要权,要钱,要地位,凭自己没法得到,就只好幻想能有个男人主动送上门来,满足自己所有愿望,而代价仅仅是付出身体和爱情。”
他凑到雀儿耳边,继续说:“你的爱情一文不值,你鼓吹得再动听,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抬价。从始至终我都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但我还是陪你玩,猜猜为什么?”
雀儿如同置身冰窖,声音轻得可怕:“……因为我救了你?”
“因为你恶心。”意行笑着说,“从你看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挟恩图报,你倒是真的敢想。我究竟是哪里不好,让一个妓女以为能配得上我?”
意行用掌心摩挲着雀儿的下巴,他喜欢这种感觉——把德不配位的蠢人捧到天上去,看着他们嚣张得意丑态毕露,再落下云端摔成一滩烂泥——他似乎真的可以掌握别人的命运。
“你若是个聪明人,我说不定真的会把你带回京。可你实在太无趣,一眼就能望到底,我腻了,所以要丢掉你。”
隔得有些远,昭昭看不清雀儿的神情。只见她瘦弱的肩不停地颤着,没有哭,竟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意行的鼻子说:“你活该!”
意行冷眼看着雀儿癫狂的样,她扮惯了柔弱的脸上此时满是明晃晃的嘲讽:“我再蠢也好过你,表面上万分深情,私底下却做着害人全家的事!”
她逼近意行,冷笑道:“带我回京,我要名分,否则……”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她的脖子就被意行攥住,头被砸进湖中,冰冷的湖水将她的呼吸淹没。
她拼命挣扎,像条濒死的鱼,扣在舟沿的指甲齐根断裂,冒血的指尖越来越无力。
意行知道她快溺死了,听不见声音,却还是轻声喃喃道:“小麻雀,你不惜福啊。”
不远处的树后,昭昭屏住呼吸,浑身上下都僵住了不敢动,生怕自己发出半点声音被发现。
没一会,雀儿溺死了。意行往她身上绑了重物沉塘,又冲空中射了发响箭。
锦衣卫们闻声赶来。
为首的何妄打量一番意行的神色,又见四周没了雀儿的身影,便猜到了大概。他冲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懂事地垂下了眼。
意行接过何妄递上的巾子,擦了擦手,淡淡道:“走吧。”
他们打着灯笼离去,湖边陷入黑暗。
昭昭从树后走出来,用指尖掐疼了掌心逼自己不要害怕。
她跳入水中,凭借记忆游向雀儿被沉塘的地方。所幸湖水不深,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她把雀儿的尸体拽上岸,瞧着那双睁得大大的如同死鱼般的眼,五味杂陈,最后只得无声地叹了口气,用手将雀儿的眼阖上。
接着她便扒掉了雀儿身上的外衣,和自己身上的换了。临走前,昭昭犹豫要不要把雀儿扔回水里,免得节外生枝,引起意行搜查有可能窥见了的人。
思索一番后,昭昭笑了笑,有更好的办法不是吗。
她掏出游明给她的那块玉佩,毫不心疼地磕在地上砸了两半,一半用红绳死死地绑在雀儿手中,一半放回自己怀里,留待后用。
她把雀儿脚上的重物解下来,将尸体放回水中,说了句对不起,又叹道:“雀儿姐,人各有命,我帮不了你。”
事后昭昭回到了原先的那处小院。院中无人,她把湿淋淋的衣裳拿到外面晾了,自己缩上了床,装作早早睡去的样。
半夜,窗纸被灯笼照亮。云摧推开门,眼中满是防备和谨慎:“姑娘,你今夜可有去外面走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