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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淮王心中已明,东升便不再就此多言,而是转过话头,“淮王,您还记得先帝给您的评价么?”

淮王眯了眯眼,似陷入回忆。

东升却提醒道:“先帝认为,您有‘宋襄之仁’,能保皇室子弟兄友弟恭永无杀戮,却镇不住天下初定暗流汹涌。”

淮王听后又一个白眼:“你是说我没能耐?”

东升低头:“这可是先帝之言,一字不差。”

意思是,你亲爹讲的,可不能怪我。

淮王忍不住又白他一眼,眼底却没有责怪。

先帝喜欢他,不仅因为他是最小的儿子,还因为他的仁善。

先帝也曾试图教导他不要过于看重亲情,要将皇室宗亲当做天下万民。

可他没做到。

也许因此,他错失了那个皇位。

淮王遥望天穹,禁不住扼腕长叹:“先帝看人真准啊。我确实没什么大本事,不然淮南早就彻底臣服,还用得着世子收拾残局?”

***

就在淮王仰天自叹的时候,上善天清气朗。

龚嬷嬷和谢昭欲送谢彰尸身归湖县,因担心冲撞,便没有亲自入内辞行,只让石头递了话。

宋筠让石头送去三百两银,代他表意,望龚嬷嬷好生休息,还承诺何时想归便何时归。

龚嬷嬷此刻心境与以往大相径庭,毕竟她的小儿子当众刺杀世子妃,大儿子仍做着平步青云的美梦。

就算今后再回淮王府,她也需更加小心谨慎。

当然,小心的是……她瞥了一眼身侧的谢昭,悄声叹息,踏上新途。

***

宋筠这一日只想做好一件事……劝娘子同意归府。

可他尚在酝酿如何开口,石头便前来禀报,“世子,孙家族长求见。”

“不见。”宋筠这个时候,除了自家娘子,看谁都烦。

石头犹疑了一瞬,顶着被骂的风险,继续道:“孙家族长带来了一封密信,据说是程家二房二少爷的亲笔书信。”

宋筠“哦?”了一声,眼前一晃闪过方知雨的身影,以他的身手和反应能力……都没能抓住衣角边儿!

方知雨拎着裙摆冲到门边,匆匆跨步而出,“确认么?”

石头满脸惊慌,张开双臂去护,“世子妃,您慢着点!您现如今可不是自己一个人了!可别摔着!”

“哎呀!多大点事!”方知雨扬扬手,“快讲!”

石头朝她身后的宋筠瞧了一眼,对视之余,皆是无奈。

“回世子妃,小的瞧着应该是真的。而且孙家族长的态度比昨夜好了许多,像是真心服软。”

方知雨再次拎起裙摆,“走走走,出去……”

“去哪里!”宋筠趁她不注意,一把捏着她手腕,往屋里拽,“让他进来。”

石头得令而去。

宋筠却将方知雨拎回房,按坐在床,“好好坐着,没事总见什么外男!”

方知雨愣了愣,伸手要去抱他的腰,却被他一闪而过,撒娇的计划落了空。

宋筠却比她还难受,“我倒是想让你抱着,可你抱着我,谁去替你处理孙家后续?”

方知雨讨好地噘着小嘴笑:“我见不得……还听不得么?”

“若是不想让你听,又何必让人进来?”宋筠露出嗔怪的眼神。

但私心里,其实是他不想让小家伙离开自己的视线。

时人总有一种忌讳,就是怀有身孕的女子不宜四处走动,更不宜与外人相见。

宋筠把方知雨捧得如珠如宝,更是偏信这等传言,将她盯得紧紧的,怕外人将她冲撞了。

这样一讲,反倒合理,也劝动了方知雨同意坐在里屋,听宋筠如何应对。

一小会儿后,石头领着孙全翌入内。

今日的孙全翌已经一改昨晚趾高气昂的姿态,变得谦卑有礼。

只是一路往里而行,心中总不是那么个味儿,毕竟出远门前这是他的家,回来就需要人带路了……

孙全翌入得主院,遥遥一拜,正待近前,却听见一把如寒夜远星般拒人千里的嗓子,对他道:“就那里吧。”

不用猜也知道这位是谁。

孙全翌忙原地定立,躬身不言。

石头在旁提醒,“孙族长,您不是有东西要交给世子么?”

孙全翌这才从恍惚中回神,取出袖中折起来的信双手上捧。

石头接了,传递给宋筠。

宋筠轻轻扫了一遍,当即皱眉,转瞬又挑眉,眸中深藏戏谑。

“这是程闳礼的亲笔信?”他刻意讲给方知雨听。

孙全翌愣了一下:“送信之人,便是如此相告的。不过小的也是第一次见这字迹,不敢下定论。”

宋筠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捻着信纸,问道:“程闳礼让你上京告御状?为何不去?”

“小的不敢!”孙全翌跪地磕起头来,“真的不敢!”

宋筠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冷笑:“有何不敢?程闳礼不是在信中讲得清清楚楚么?程家在京城有人,会助你达成目的。”

“若成,程家药肆将以高三成的价收你们的药材,还会帮你们建更大的宅子,拓更广的财源。”

里屋床上斜靠的方知雨默不作声翻了个重重的白眼:高三成价?都是刻薄我们茶庄那三成填补的!哼!

外头的孙全翌越俯越低,脊背颤颤发抖,“其实不止。今早送信那人还给了口头承诺,可以帮我小儿子入国子监进学,将来入仕飞黄腾达。”

以孙全翌的家世背景,若要将儿子送入国子监,只能走“捐生”一途。

何止朝中有人,又何止银两打点……程闳礼是下了血本啊!

宋筠心中嘲讽不休,复又道:“你在我面前,低声下气跪地求饶,半点好处都讨不到。为何不允他的提议?”

孙全翌抖了一阵,才慢吞吞道:“小的受人挑拨糊涂过头,昨夜才那般造次,后来经家母点拨,才知中了计。”

宋筠饶有兴致地“哦?”了一下。

孙全翌立刻将昨日遭遇细细讲述。

“前几日,我带了两个旁支侄儿去湖县常年合作的药堂卖药材。刚交完货拿了钱出门,就被另一家药肆的人给请去了酒楼。”

“对方好吃好喝相待,想以更高价合作,可我觉得与以前药堂并无龃龉,不好平白分道扬镳,便没谈成。”

他将自己讲得人模人样的,外头的宋筠和里间的方知雨,都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