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响自然也传到了孙家宅子那一头,龚嬷嬷和石头等人遥遥赶来,只瞧见了这一场混战的尾声。
突然,一道身影奔向龚嬷嬷:“娘亲!”
下一瞬,寒光自他背后而起,刀锋过处,血色蓬飞。
他继续奔了几步,才不甘地摔倒在地。
龚嬷嬷见状,不顾一切就要上前,却被石头死死拉住。
可石头没防住谢昭从后头赶来,直接狂奔而去。
“彰儿……”谢昭是个文弱之人,奔到近前,却连自家弟弟都抱不起来。
实在没有法子,只能拽住谢彰的双手往外拖,身侧有护卫替他遮挡了几下刀影,可他也用了好一阵才将人挪到外头。
龚嬷嬷扑到谢彰身前,那十一岁的儿郎早已断了呼吸,只有瞪大的双眸,留存着他最后一刻的惊惶无措和不可思议。
“彰儿……”龚嬷嬷的哭声,成了刀兵之声里,唯一的悲色。
方知雨将头埋在宋筠胸口。
她听见了龚嬷嬷的哭喊,也替她感到心痛。
可谢彰都要杀她了,难道还要妇人之仁?
“宋筠……”她轻声道:“能不能好好安葬他?”
这是她对龚嬷嬷的感激,而非对谢彰的同情。
宋筠眼观混战,分了心,根本没理解这个“他”所指何人。
但他才不管,娘子讲的都要替她做到。
于是双臂紧了紧:“好。”
***
夜幕降临之时,宋筠带着方知雨和思荻回到了孙家宅子。
杏儿早就在宅门口翘首等候,见着世子到了,终于舒了一口气,但见着世子的手染了一片血红,忙安排人去请湖县来的那位老郎中。
老郎中在世子妃的关照下,过得悠然自得,一时之间倒也没生出回去的念头。
反正世子妃总要回湖县,到时候再蹭一回马车嘛!
他听闻世子受伤,需要治疗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小老儿出息了!活了几十岁行将就木,居然还能瞧见淮南王世子!
等终于见着了,他居然“嚯”了一声:“人中龙凤,玉树临风啊。”
他的小孙儿在旁“嘻嘻”一笑:“跟世子妃真配!”
老郎中的那一句,宋筠无感,可小孙儿这一句,正中他心。
上药之后,宋筠当即赏了老郎中十两银,却赏了小孙儿五十两!
老郎中捧着自己的手里的银子,看着小孙儿抱都抱不下的银子……糊涂了。
***
方知雨沐浴更衣之后,拎了裙摆匆匆而来,匆匆跨过门槛,就得了宋筠一句:“慢着点。”
方知雨小嘴一噘,泪色便涌:“那我出去,再进来一回?”
宋筠哪里肯,伸手将人扯住,但碍于身上染血衣衫未换,不敢过于亲近,只独自生了一瞬闷气。
真的只有一瞬,因为在瞧见小家伙眨巴着眼向他打量的时候,所有闷气烟消云散。
他轻轻勾了勾她的鼻尖,“想我了么?”
“才不呢。”她口是心非,但娇嗔的语气出卖了自己。
宋筠哪里听得这等娇声,一时情动就想吻下去,可还没凑近,就被自己身上的血腥气惊得向后猛退。
方知雨都做好欲拒还迎的准备了,哪里想到他还能退走。
一时心烦,瘪嘴:“做什么?嫌我呀?”
“哪会呢。我是嫌我自己。”他抖抖衣摆,竟是染透了一片血红。
方知雨气得快,消气也挺快,毕竟很久未见,思念抵得过所有。
“那你还不去沐浴换衣。”
“这就去……这就去!”宋筠心间大喜:娘子催我沐浴洗香香咯!
他奔出去绕了个圈又回来,举起自己受伤的左手,“没法洗。”
方知雨愣了一瞬,就见对面的人冲她翘起兰花指,娇娇地道:“要娘子帮忙洗。”
在主院门口刚吸了一口气准备大笑的慧安,被一口凉风给噎住了。
他不可思议地转眸看向身侧的钱刀,后者习以为常地耸耸肩,不做评价。
慧安抬指,捏了个不太像样的兰花指,特别符合他酒肉和尚的形象。
“这这这……这是世子能做出来的?”
不是被什么邪物给附身了吧?
钱刀再次耸耸肩,拽了钱刀退走,寻个角落吐槽去了。
***
净室之中,水汽氤氲,烟波缭绕。
“哗啦”一声响,方知雨拎起浴缶,将水向下倾泄。
宋筠前胸被热得发红,后背被搓得滚烫,却不敢吭一声。
是他非要小家伙给自己搓背的,是他非要矫情地用浴桶的,是他嫌弃人家手劲儿太小的。
受着吧受着……只要那柔柔的手指往背脊上一碰,就算再难受,他也甘之如饴。
“嘿哟嘿哟嘿哟……”方知雨握着陶搓石,在宋筠背上挑战他的“夫纲”,实在累了,停下来长吁一口气,擦擦汗。
“娘子……”宋筠试探着道:“累了就歇吧。”
“那怎么可以?”方知雨矫揉造作地道:“我可得把夫君侍奉好了,不然……”
“没有的事!”宋筠赶忙抢话,趁机将人往怀里拽,试图结束折磨。
方知雨“哎呀”一声,“别把水溅我身上!”
宋筠又哑了。
但方知雨的气也过了,柔夷指尖轻轻往他肩头一戳,“要不是瞧你为了救我受伤,才不给你搓背呢。”
娇滴滴的,软绵绵的,宋筠差点就把持不住,可转念一想,得先办正事,办完正事一整个晚上都可以跟娘子荒唐胡闹!
想到此处,他匆匆了结这番沐浴,换好新衣,拽了方知雨回正屋。
方知雨整张脸都红透了,顺着他的步子,头都差点埋在他肩膀上去了。
食髓知味,倒也不是男子特有,女子也会不知餍足。
可宋筠牵了她进屋,将他按坐于凳,转头便喊了一声:“钱刀。”
方知雨:“……”
她还没反应过来,慧安和钱刀便一同闪现到院中。
只是这一回,慧安没有大笑,反而露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僵硬。
宋筠倒也不在意,直接问道:“查到那些是什么人了么?”
钱刀道:“应该是两批人马。最先出现且拦阻暗卫的蒙面人是一批。在县衙门口假装围观百姓的是另一批。”
“假装百姓的那一批抓住了三个活的!”钱刀顿了顿,突然提高音量:“他们声称,有个蒙面高手,丢下一大笔银子,讲清楚要做的事之后,便消失不见。”
方知雨听着,总觉得这话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