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霖贵继妻之事,越传越汹涌,谣言满天飞。
传到最后,世子妃成了十恶不赦的恶女,反倒是知县夫人成了枉死的可怜人。
方知雨心乱不已。
湖县毕竟不比麓州,麓州城内让人去四处随意散些消息,就能扭转谣言方向。
但这里,谁会跟陌生人打听湖县本地事?
龚嬷嬷为此心忧不已,与谢昭和谢彰相聚时,忧色都挂在脸上。
谢昭自然知晓此事与其父有关,便提议让世子妃去临侧上善县散散心,理由是:那里的朝阳别具一格。
方知雨想到湖县之事暂无可解之法,便也应了。
吏员们因此得了五日假,可回家休整。
陆琪英跑得最快,鞋跑掉了,捡起来捏在手里继续狂奔。
被谢霖贵收买的护卫,则由鹿峰寨分出六人送往淮王府。
之所以由鹿峰寨送,一是避免有人截杀,二是防备护卫之中还有被收买的人。
谢霖贵毕竟是朝廷命官,方知雨不想直接与皇权对立,便写了一封信让鹿峰寨带回麓州,请淮王自行处理。
至于他是继续畏缩懦弱,还是痛改前非霸气一回,都是淮南之主自己的事。
***
前往上善县是临时决定的,连湖县县衙都没知会,一行直接轻车简行,早上出发下午便至。
途中农忙身影多,抵达的时候,上善县尚沉浸在家家无人的状态中。
这是个小县城,平缓狭长,只有两条主道串联南北,东南方向有几座小山连接成岭,正是谢昭所言的观日出绝佳之地。
山岭虽不高,却还是要耗费些脚力才能上去。
木骧提议在县城里暂时落脚,待他们探好了路,打点一切,再行上山。
方知雨只想缓一缓心情,一听如此复杂,便打了退堂鼓,“不麻烦了。我就在县城里瞧瞧,日从海上出,总会在山顶现,都是一样的。”
木骧虽然应了,还是安排人去探,只是没有大张旗鼓。
日落时分,阳光映照在东山之上,照见了一片青翠。
方知雨的心情平顺了些,便踏着青石路随处走走。
青鸳和杏儿跟着,千手赌仙也带了两人跟在后头。
自从上回在赌坊大杀四方之后,千手赌仙对世子妃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女子居然能把赌坊里的方方面面都算得那般准!还那般有魄力,敢不经过淮王和知县直接发号施令!
所以,当秦葵得了方知雨拜托,要分出六个人押送护卫前往麓州的时候,他主动留了下来。
他想瞧着这位世子妃,到底如何倒转乾坤。
明面上的就这几个人,但暗处却还有十二暗卫,和其他一直隐藏着的人。
当方知雨一行走到一处小巷,见着了角落里乌糟糟的虫蚁,杏儿忙道:“世子妃,今晚似乎要落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下雨最烦了。
方知雨点点头,转头往回走。
刚走没几步,就听见一处大宅院里传出混乱声响,紧接着便是一个女子的痛呼声。
青鸳闪身挡在方知雨身前,就见一处院门开了条缝,一个女子跌跌撞撞跑出来。
还没撞到面前,就被青鸳推了一把。
这一推力气也不大,却直接将人推得向后倒飞,头磕到了青石,当场就没了动静。
杏儿吓得浑身发颤,上前一探鼻息,舒了口气:“活着。”
众人这才瞧见,这女子瘦得皮包骨,浑身鲜血淋漓,双脚脚踝数圈红痕,就像被绑过无数次,旧痕未愈,新痕再添。
那宅门内呼呼喝喝追出来好几人,为首的男子将手中长棍往地上一戳,就开骂:“哪个没长眼的管闲事!快滚!”
这话是对蹲在地上查看女子伤势的杏儿所言。
杏儿小小的身形微微一抖,明显被男子手中的棍子惊吓到,但没有世子妃发话,她半点不退,反而往前挪了挪,将手护在虚空之中。
“没听见是不是?”那男子三十出头的模样,穿着普通,但一看就是农家做活之人,一捏棍子,挽起袖子的小臂上青筋暴涨。
俯身于周围房顶的暗卫已经按耐不住,就等木骧一声令下冲将出去。
——这几个人,敢恐吓世子妃?活得不耐烦了!
但下一瞬,三道身影闪到近前,将方知雨等人遮掩在后。
是鹿峰寨千手赌仙和他带着的另两个人。
杏儿这一刻也多了些底气,“你们凭什么打人?”
“关你何事?”那男子呼和一声,身后的人也拎起锄头或柴刀,做出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就在这时,后头传来几声咳嗽。
数个妇人簇拥着一个老妇从宅子里出来。
她双目似视物不清,往方知雨的方向迷迷糊糊望了望,问道:“老三家的?是谁家坏了规矩,要来管事?”
在她左手的年轻妇人道:“认不得,许是外地的。”
“哦。”老妇又抬头望了望,“咱们这上善小县,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个陌生人。有些事,是我们孙家自己的事,各位不知原委不晓详情,还请不要插手。”
“没人插手。”青鸳依旧护着方知雨,却忍不住开口:“我不小心推倒了她,不能不管,得带她去瞧郎中。”
杏儿也帮腔:“就是!”
方知雨没来由漾出一抹笑。
所以啊,这个世道,还是只有女子最懂得心疼女子!
几个男子已经作势要打,可那老妇依旧泰然自若:“不瞒各位,这是我家孙媳。年纪轻轻不学好,想跟人私奔,还不听劝,只能用此极法教导。”
这……还真是人家私事。
大周律法没有“与人私奔必罪”一条,外人也没法置喙别人家里如何管教孙媳。
但方知雨瞧着地上的人,淡淡道:“如此教导,可有成效?”
那个被称作“老三家的”人,极其嚣张地冷笑:“若有成效,她还敢逃?”
“你们这些外乡人,没听过我们孙家的名头,可不要托大救人。就是知县都得对我们礼让三分,要是报了官,定治你们一个……”
她愣了愣:“一个……”
不学无术之辈,只知口头上博利。
方知雨大抵摸清了这家人的成色,除了老妇略有学识,其余大概都是故意文绉绉以提高身价。
这种人,讲道理是不行的,直接搬出淮王世子妃的身份,才能最快救下那个女子。
但……她说她是世子妃,对方就会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