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雨察觉许总管神色,以为他又要给自己出难题,语气生冷地问了一句:“怎么?”
许总管立时惊惶地站了起来,“禀世子妃……经合计,府中下人和护卫的家涉及五十八州,若统一采买再行分送,耗费的人力恐怕……”
方知雨见他欲言又止,似早有想法,便问:“有何提议?”
许总管道:“不如……近处统一采买,远处则以州为基,派人入了州界再购置,这样既能减少行程耗费,又能保证年前将大部分米粮送达。”
他顿了顿,见世子妃没有反对,又道:“为免采买之人中饱私囊,可要求每人归来后,提供采买凭证和收到者的画押凭证。”
“当然,如果他们做得好,还请世子妃另行赏赐,以慰人心。”
方知雨突然理解了,这位许总管肚子里是有东西的,怪不得顶着太妃宗亲的名头,还能被淮王重用。
她点点头,笑道:“可行。一并报于淮王定夺。若此事办得好,仁义殿所有人另有重赏。”
想了想,她补充道:“淮王同意之后,将此事通知下去,若有人想递送家书,让办事之人一并带去。”
“谢世子妃仁爱。”许总管连连谢恩,退走了。
***
宋筠跑了各处请安,归府就听闻许总管来过,猜测是为了商量冲喜同庆的后续计划,便也没多问。
不过,他急匆匆拢起袍角就挤到了方知雨身侧,看起来神神秘秘。
“哎呀,带进来一股凉气。”方知雨被寒风一激,皱着小眉头娇声娇气抱怨了下。
宋筠立刻挪开,蹲到小火炉旁烤火,但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你猜我去祖母那里请安,见着了谁?”
方知雨露出鄙夷神情,“姓程的?”
之前她还能唤一声“程夫人”,后来满脑子都是“程思珺”的名字,现如今觉得只称一个“姓氏”都膈应。
但若程思珺真的被解了禁足——她就鄙视淮王!
没料宋筠摇头,“是庄姬!祖母居然让庄姬在晨间去问安了!”
方知雨没想明白,“那曹姬呢?”
“没见着。”
宋筠搓了搓冻得微微发红的手,“听说父王昨夜宿在庄姬的雪霏居,祖母当时就知道了。今早,父王前脚离开,庄姬后脚就被太妃召去。”
方知雨翻了个极重极重的白眼。
宋筠不由好笑:“你还没听完呢!父王知晓后,将昨夜去探问的解语坞丫鬟给发卖了,祖母气得好一阵唉声叹气。”
方知雨的白眼依旧没落回来。
宋筠终于察觉不对劲,“怎么了?”
方知雨叹道:“我既替庄姬欣慰,又替母妃不值。”
说到底,还是他爹薄情,害了这些好女人。
宋筠突然无言以对,不敢再讲话。
站在男人的角度,自小听的知的,都是三妻四妾无可厚非。
但以儿子的角度,他确实认同方知雨的说法……虽然言辞有些过于直白。
宋筠蹑手蹑脚贴过去,见方知雨没有反对,便将她搂住,轻声一叹:“父王当年有诸多无奈……”
一双漂亮的杏眼斜睨过来。
他立刻挺直脊梁,“但我不会。我如今有兵,有幕僚,有底气……还有你。一切无奈都不会再次发生,所有困境都能一一踩碎。”
方知雨收回眼神,“最好是。不然……我不跟你煮米饭。”
宋筠:“……”
他被方知雨一句话弄得诚惶诚恐,午后小憩醒来,就把人盯丢了。
唤了石头一问,才知道她带着青鸳和十三去晴风阁了。
去吧去吧,母妃比他重要百倍,他就是个附带的。
***
方知雨到了晴风阁,发现庄姬和曹姬都在院外徘徊,看样子是想进又不敢靠近。
庄姬见了她,忙上前,“完……完了,世子妃,我……我好像做错事了。”
方知雨心头咯噔:“王妃不见你?”
曹姬在一旁,带着古怪的神色道:“我刚给太妃请安出来,就被庄姬拽住。结果到了这门前,左徘徊右翘首就是不进去,都小半个时辰了。”
边讲,还边作势捶腿,“唉哟,我的腿哟。”
方知雨双眸微微眯起,审视曹姬。
那回匆匆得见,之后鲜少接触,现如今看来……
曹姬暗中表达自己仍然午后问安的冷落,又以陪伴之谊带出苦楚,是在用委屈换庄姬内疚。
也是个心机深沉的!
若程思珺继续被禁足,太妃说不定会将她扶持起来。
不过方知雨并没拆穿,也不打算在当下多树一个敌人。
她道:“许是母妃还在午休,要不改日再来?”
庄姬面露苦楚:“我……”
她昨夜也不知怎的,淮王几句温情话语一讲,脑子就一片空白,什么都从了。
今早被太妃叫去,告知以后都在早间去请安,才察觉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更重要的是,这不就和程夫人一样站到了王妃对面?这不是她所愿啊!
庄姬正为难要不要把内心真实想法告诉世子妃,晴风阁的大门就开了。
两个小丫鬟提着篮子出来,一瞧见方知雨便迎了过来。
“世子妃!王妃命我们给您送糕点,没想到您倒过来了!”
两个小丫鬟是跟杏儿她们一起入府的,年纪小,性格简单,跟方知雨没有多少隔阂。
但见了庄姬和曹姬,还是行礼道好,规规矩矩。
两人也机灵,一个跟方知雨寒暄,另一个奔回去禀报。
不一会儿,龚嬷嬷亲自迎出来,将三人都请了进去。
王妃的晴风阁已经成了个小花园。
别处冬日萧索、枯枝败叶,可这里繁花似锦、绿意盎然,经冬也独有姿色。
角落一方阁楼上,王妃冲底下笑笑,方知雨提起裙摆就奔了上去。
扑进王妃怀中,方知雨替她委屈地抽了抽鼻头。
王妃哭笑不得,“今日不疼了?跑得这么欢腾?”
方知雨不开心,没答。
庄姬和曹姬这才上来给王妃请安。
王妃没事儿人似的,让她们随意坐。
当初宋筠将“碎雨居”改名成“晴风阁”,一是取“雨过天晴”的含义,二也是因为这处院子里阁楼甚多。
王妃挑了一处最宽敞的,在二楼搭起火炉,炉子上煨着茶,旁边烤着栗子和橘子。
窗只开了一面,寒风微微盘旋却进不来,是个难得的冬日取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