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一息,宋筠差点缓不过气,方知雨却突然从他怀中脱离,向后急去。
手臂下意识追去,将人重新揽回怀中,才发现竟是两人忘情,惊动了屋中人,开门来瞧。
方知雨在宋筠肩头捶了一下:让你光天化日选在人家门板前?
宋筠讪笑,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地方了。
方知雨也羞腆地笑了笑,对开门的老者道:“敢问此间可是庄县尉家?”
开门的正是师爷。
他在宅内倒是听见了外间的打斗声,但下意识以为又是民乱,便没在意。
听闻方知雨问询,起了警觉,不肯言语。
方知雨却道:“我是庄县尉女儿的朋友,烦请通报一声。”
就在这时,萍蓝端着一盆水从主屋出来,乍一瞧见世子妃和世子,“啊”了一声,聪慧地大喊起来:“十七!十七回来了!”
屋里冲出来好几人,一脸喜色的十三,神色古怪的彩蝶,以及略有焦躁的庄姬。
十三才不管那么多,直接奔向门边,二话不说就想将方知雨推出去。
——里边危险!
出乎意料,屋檐之上突然跳下四个人,迅速将宋筠和方知雨围了起来。
师爷淡淡道:“你们真是嫌命长。”
边讲边反手关门,可就在门即将扣合的前一瞬,听得“砰”一声,半扇门直接掀飞,青鸳跳了进来。
青鸳随行在世子和世子妃身后,没有带武器,一时不惯,只能空手出招,瞬息落于下风。
一把带着寒光的刀锋斜斜飞驰,朝着宋筠袭来,他身形微动,面色不变,足尖一点,身已腾空,反手便夺了那把刀。
刀风凌冽,左右横扫,劈开另一半门扉。
方知雨下意识抬臂遮眼,只一瞬,再放下手臂去瞧,就见那四人已经倒地滚动,手脚四处皆有伤。
青鸳制住了师爷,暗卫们这才赶到,那四人居然全是宋筠放倒!
宋筠朝木骧和木骖丢了个眼色,木骧这才从耳朵里取出棉花,连声认错。
宋筠一滞,再也不好责怪,谁叫他们是为了不偷听自己与小家伙打情骂俏才堵了耳朵的呢。
但是一回身,就见小家伙抱着双拳,满眼亮晶晶:“夫君真是勇猛过人!”
正想奔过来抱住方知雨的十三:“……”
刚拆掉耳中棉花的众暗卫:“……”
以及凌乱之中突兀的一声:“啊!羡慕啊!”
师爷被押住,这才知道大势已去,又得知面前的竟然是世子和世子妃,连声求饶,声称定要戴罪立功。
“那你便好好想想,将你所知全都交代。”宋云摆摆手,便让全部押走。
十三突然跳出来:“能不能让我剁一个人的手?”
宋筠心头一惊,复而黑脸:“你怎么跟我讲话呢?唤我一声‘主子’很难吗?”
十三努嘴:“你替我出头,我就认你做‘主子’。”
若是旁人,宋筠肯定把人揍一顿,可这人是十三,是王妃和世子妃的心头好,又忠心耿耿……
“去吧。”
十三拎了柴刀冲回来。
那人在地上扭动,自觉委屈,“我就摸了你一把,又没真把你如何,用得着断我一臂?”
十三举起刀又不敢落……她没砍过人,有些怕。
“我来。”青鸳从旁跳出,捡起衙役的大刀,“柴刀钝,砍人痛却不易砍断,还是得用他们的刀。”
手起刀落,麻利得很。
伴着那人的哭喊,一道血痕和断臂被留在了庭院之中。
青鸳回眸,瞧见站在房门口瑟瑟发抖的庄姬,忙道:“请庄姬宽恕,下回定不会在院中砍。”
庄姬:还想有下回?
院子自有人清理,几个丫鬟忙着打扫各处,准备饭食。
十三追在宋筠后头喊了声“世子”,又迅速遁了。
宋筠无言以对,只好牵着方知雨陪同庄姬入内。
庄县尉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宋筠按住,“县尉不必多礼,听庄姬之言,你们似乎被软禁在此?”
庄夫人一旁抹泪,期期艾艾。
庄县尉则是一声重叹:“哪里是软禁,简直没把我们当人!”
原来,两个月前,庄县尉就已经发现了知县和县丞的勾当。
作为一县武官之首,县城及周边乡里有人失踪,邻县亦有不寻常之事,怎么可能避开他的眼?
可他越查越心惊,九和县半数官员都卷入其中,服从者能分得一杯羹,不服从者皆出意外。
就在他追查丹砂矿洞之内的情况时,居然被手下出卖,打晕丢弃其中,没过几日,还未及冠的儿子也被丢了进来。
那矿洞之中的可怜人上至五十岁下至十岁,大部分都是以徭役或兵役名义骗来的,少部分则是偷偷抓去的。
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日日劳作八九个时辰,还要遭受毒打,死了就往附近山坳里一扔,活着也是挨日子。
他的腿和他儿子的头,也是被打伤的。
就在他以为要命丧黑洞之时,今日午后突然来人将他们父子提了出来,送回家中收拾一番,又威胁一番。
虽模棱两可,但他知道女儿回来了,多言一句便会牵连到女儿,便一直沉默,假意安稳。
讲完所有,庄县尉突然露出一抹傲然笑意:“这家里少了不少值钱东西,又多了几个陌生面孔,他们当我女儿瞧不出来?”
“是瞧出来了。”庄姬抱怨道:“可惜没法子反抗。”
谁也没料被讨要说法的百姓一冲,她们会走散,庄姬一个护卫都没带来。
庄姬脑中思索一番,有些气恼:“爹爹发现之初,就该送信给我。娘亲察觉爹和小弟出事,也该想办法给我送点消息,不然何须受这等苦。”
旁侧沉默落泪的庄夫人,突然怨气四起:“你在淮王府过的什么日子?你连淮王的面都见不着,找你有用?”
这不变相骂淮王吗?
庄姬和庄县尉不约而同瞥向宋筠,却见世子面色不变,似乎没有要问罪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一合计,不能不管那些矿洞中的百姓。
宋筠学了方知雨的话,悠悠道:“兵贵神速。百户所,外加许得益……”
正讲到此处,他察觉自己的手心里有根小小的手指在挠,瞥了眼旁边的方知雨,改口,“许副统领的人还要护卫清溪,就不算他们。”
“百户所一百一十二人,加上我的护卫,武力上不至于输……最大的问题在于,摸不清矿洞内的情况。”
庄县尉道:“那里头暗得很,我们都只准在自己的洞道里行走,怕是……”
怕是帮不到忙。
“既然如此,小民或可帮上一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