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雨气呼呼回到世子府,一踏进主院就见石头迎了过来。
“你家世子呢?”
石头一滞,回道:“正在寝屋小憩。”
方知雨直奔门前,脚刚抬起来,就听石头忙不迭追着道:“庄姬来了,正在东厢房相侯。”
那一脚终究没下去,气也没处撒。
东厢房的门半掩着,方知雨一进主院,庄姬就瞧见了,可同时也将她的暴脾气瞧进眼中,三魂七魄瞬时去了一半。
因此,当方知雨推开东厢房的门,庄姬膝盖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世……世子妃,我……我来给您请安。”
方知雨憋了一口气,把所有怒意压回去,那是宋清溪惹出来的,没理由对着庄姬发。
更何况,这庄姬似乎有个一紧张就口吃的毛病,万一自己挂了怒意,再把人给吓着可就不好了。
她浅浅挤出个笑:“请坐,看茶。”
两人坐下,她问:“找我有事?”
庄姬见方知雨神色如常,战战兢兢道:“我……我是来……来回答世子妃适才所提问题的。”
方知雨愣了愣,这才想起从太妃那里出来之后,她试探过庄姬和曹姬,没想到庄姬当了真,居然主动前来。
庄姬腼腆地笑了笑:“世子妃莫见怪,我胆子小,适才不敢讲。”
杏儿将茶水送进来,还送了点心和汤壶。
方知雨让其他人都出去,让庄姬的丫鬟也随杏儿去东小院吃点心茶水,而后才示意庄姬继续。
庄姬见方知雨如此善待,消去了不少防备。
一声叹息,而后才道:“我是魁州九和县县尉的女儿,曹姐姐是霖州前任知州的女儿……”
方知雨心尖一跳:居然是魁州人!
庄姬毫无所觉,继续道:“我们本与淮王府没多大干系,却被太妃看中,迎进来做了淮王妾室。”
她深深叹息,眉眼间只余后悔。
“哪想这并非淮王所愿,我们入府不久就被晾在角落。一年到头,淮王都难得去一趟我们那里,到如今我与曹姐姐都无所出。”
“太妃左看右看,便也生了嫌弃,命我们只在午后请安,免得一大早跟程夫人撞到一起,徒惹心烦。”
方知雨听着,眉心轻轻拢起。
大概不是太妃嫌弃,又是程夫人闲言挑拨所致。
不过,这也不是她关注的重点。
她给庄姬满了茶,“确实有点闹心。”
“可不是嘛!”庄姬是个简单的人,一打开话匣子,就把方知雨当做了“自己人”。
“王妃是个好人啊!当年我初入王府,太妃要立规矩,罚我跪一夜,念佛经祈福。大冬月,别说跪一夜了,就是在冷风里站两个时辰都得冻坏,是王妃替我求了情。”
“诶……”庄姬长长叹息:“我这人很笨,根本看不懂王府里的天是怎么变的,只知道太妃对王妃态度明显转变的那一次,是为了程夫人。”
“那时候,程夫人还被称作小程姬,她刚诞下麟儿……就是永寿王。太妃想让淮王请旨封她为侧妃,王妃出面相劝,太妃当场大发雷霆。这以后,太妃就让王妃不必去请安了。”
方知雨明了,还是因为程夫人!
这程夫人倚靠太妃,借着与姐姐相似的长相得了淮王善待,表面上只是个良妾,却暗中操控着内府!
方知雨顿了顿,问道:“你听说过吴姬吗?”
“吴姬啊?我知道!”庄姬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也不太知道。”
“我比程夫人晚入府半载,关于延心郡王坠马,吴姬发咒,王妃指使……都只是道听途说。”
方知雨挪着凳子靠近,“且讲来听听。”
庄姬十三岁入王府,如今也不过二十三,心性尚未沉稳,见方知雨灵动又不摆架子,心头喜欢,便知无不言。
据她道听途说,宋简五岁时,从程家舅舅那里得了一匹矮脚小马驹,每日都会兴致高昂地在马场骑上两圈。
那马儿温顺,又有驯马师同行,本安全得很,哪知突然一日,他从马上摔了下去,摔出毛病,变得迟钝。
小程姬入府之后,心疼自己的外甥,向太妃请令调查。
最后查得,吴姬用了厌胜之术,咒宋简坠马而亡,然后吴姬就从王府里消失不见了。
王妃也被传成了指使吴姬之人,但那个时候淮王出面压制,很快就不了了之。
方知雨听完,心头微微发闷,庄姬所言不过补全一些细节,当年往事依旧陷于重重迷雾之中,无法窥见。
庄姬见状,小心翼翼问:“我讲的这些帮不到你?”
方知雨瞬间提起警觉,“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不知道啊!”庄姬直愣愣道:“近日我听闻诸多世子妃事迹,总觉得您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做无用之事嘛。”
方知雨笑了笑,打心眼里觉得庄姬是个可人儿,淮王是瞎了眼盲了心,才会被程夫人勾走魂。
庄姬却突然腼腆起来,“世子妃,其实我今日过来,也有一事相求。我去晴风阁好几回,王妃都不愿见,能不能请世子妃跟王妃提一提?”
方知雨瞪大了双眸:居然只有这一个要求?
庄姬叹道:“在我心底,一直记着王妃当年好意。以前王妃在北苑,我出不去,现在……问个安说说话也行啊!”
方知雨“嗯”了一声,咯咯笑起来:“庄姬不用多虑,王妃柔善,我猜她不见你,是为了避免你被太妃为难。”
姬妾与郡王和郡主不一样,郡王和郡主是主子,郡主有朝一日还会嫁出去,但姬妾却被太妃握在手里,自然有权不给好脸色。
庄姬若跟王妃走得近了,难免会被当做发泄对象。
经由方知雨点拨,庄姬突然就想通了,神情瞬间舒展,人也多了几分艳丽之色。
送走庄姬,方知雨独坐东厢房,兀自发呆。
窗扇微微响动,从外被打开。
“这是谁家娇俏娘子,生得好生明艳动人啊!小生一见倾心,再见动情,三见就想许了终生呢!”
方知雨满心愤懑,被宋筠这一声撩拨,撩得一个冷颤,冷冷就丢去一个白眼。
宋筠忙捏了手帕捂在鼻尖。
方知雨白他一眼:“又没流鼻血,装什么装?”
宋筠讪讪一笑,从门入内,“适才听你跟庄姬笑得开怀,怎的一见我就恼?”
“就恼!”
“怎么只对我恼!”
“庄姬是外人,你是……”方知雨眨眨眼,咬咬唇,蔫儿了气。
从何时起,她把宋筠当成了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