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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雨冷笑:“世子,前朝亡国不过四十余载,可曾听过亡国之君有个臣子叫涂鞍?”

宋筠不知她为何提起此事,愣怔应道:“自然知道。涂鞍是个能臣,替燕惠宗谋划良多,但明知其主身侧馋臣众多,疑心深重,依旧愚忠至死。”

“好诶!世子原来知道不除馋臣,不扫君疑,叫愚忠。怎的到了这淮王府里,就不知道任凭长辈私欲横行,任由谗言四处飞扬,听任挑拨,纵行离间……就不叫愚孝了?”

宋筠:被自己妻子数落,好丢脸……但是好有道理!

方知雨越讲越生气,“啊!随便吧!跟我有什么关系!良言逆耳,你们要听得进去,淮王府早就不是这般模样了!”

她一甩衣袖,冲出东小院,一眨眼没了影子。

宋筠站在廊檐下,看着滴落的水珠,愣愣怔怔。

***

屋里,王妃靠坐在床头,淮王呆坐在床沿,都听见了从屋外飘进来的话语,都无从开启话题。

“她是个好孩子。”

宋筠婚礼之时,两人一句未言,此时此刻,王妃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只提方知雨。

淮王点点头:“我知道。先定国公教养的嫡孙女,怎会是泛泛之辈。”

王妃也点点头:“那么请淮王心胸阔达一些,不要让太妃那里的风,再吹进您心底。”

淮王抬眸,看向眼前人,清瘦颓废,眼底藏着深深的回避,比当年离开王府避居北苑那晚更决绝。

他没了心思去哄,叮嘱几句,也都只得了龚嬷嬷回应,气呼呼出了门。

宋筠还等在侧旁,见他出来,忙上前禀报昨日走水一事蹊跷。

淮王有些不解,“你母妃避居北苑多年都无事,这个时候有谁想害她?”

宋筠轻轻摇头,“昨夜,世子妃在北苑陪母妃。”

那这就是冲着新世子妃去的!

可她一个初入王府之人,又能得罪谁,还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

转念之间,淮王眉头深深蹙起,“那些护卫是我从卫所里抽调的,如果他们离心,你觉得是王府内有人指使,还是京城那边有人买通?”

“儿子以为是第一种。”宋筠道:“京城若想对世子妃做什么,早在路上便可动手。”

“为父定会让人细查。你……”淮王偏头瞧了宋筠一眼,“还要病多久?”

“至少还得半年吧,虽说冲喜终究会成,却也不至于几天就恢复如常。”

宋筠假病,淮王是知情者,或者说是谋划参与者,立时便懂了他的疑虑,轻轻点头。

淮王正欲离开,宋筠跟上前去,“父王,世子妃年幼,脾气骄纵,口无遮拦,您可别放在心上。”

“啊?哈哈哈!”淮王忽而大笑起来,笑得没头没脑,拍拍宋筠的肩,未置一词,直接走了。

独留宋筠在寒风中……假装地咳嗽了一阵,内心缭乱不堪。

***

方知雨把自己气坏了,又恨自己多管闲事,把心底想的都讲了出来。

这个世上,道理千千万,可能被听进去的寥寥无几,倒不是道理好不好,而是听者愿不愿听。

以她看来,淮王是分不清轻重的,宋筠是软弱的,太妃是强势的,程夫人是卑劣的……

每个人都是她不想留下的理由。

气得倒在床上,一倒下就睡了过去。

太累了,昨夜折腾了半夜,又动了手,又起了怒,太耗费心神了。

这一睡,就到了午后。

醒来第一刻,便跑去东小院,瞧了眼王妃。

王妃服药之后睡着了,龚嬷嬷和十三将其照料得相当好。

但是方知雨有些恼,恼着恼着就踢开了宋筠的房门。

宋筠正盘腿坐在暖垫上,翻着一本记录前朝皇帝轶事的书,好奇方知雨从哪里得来那些想法,冷不防就被突然而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见是方知雨,他先有点惊喜,但见小家伙怒气冲冲,下意识就从旁边把狐裘扯过来遮住腰以下的部位。

“你这儿子做得好啊!”

方知雨冲到他面前,抽走他手里的书,重重摔到地上,“还有闲情看书?母妃东小院里只有龚嬷嬷和十三两个人,你不觉得少了吗?”

“唉,我还以为天要塌了呢。”宋筠长舒一口气,将书捡回手,拍拍尘,下意识捏在手里做防备之用。

“府里现有的人,我信不过,已经通知总管去找牙行买了。买回来让龚嬷嬷教导,才会是最忠心母妃的。”

有道理额……淮王府上下都有问题,就从昨日假忙碌可见一斑。

方知雨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行,我错怪你了,我道歉。”

道歉也很快,快到宋筠都反应不及,等反应过来,又忍不住笑了。

“还笑得出来?你既然都发现府中下人有问题,为什么不治?”

淮王府上下离心,一团散沙,非一朝一夕可成,他生病情有可原,那淮王呢?

方知雨想起来就恼。

宋筠摇摇头,没答。

他是信任她,可她未必对他存有信赖。

有些秘密,京城里的那位猜得到,八州知州也猜得到,甚至可能朝堂之上很多官员关起门来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但就是不能宣之于口。

既然她聪明,就自己去悟吧。

宋筠怕她此刻深究,便用书角戳了戳她额间乱发,转开话题,“你头发……”

“啊!烦死了!”不提还好,一提方知雨就有些暴躁,“你有本事逮住放火之人吗?逮住的话一定把他们的头发也给剃了。”

宋筠稍微正了正色,“怕是难。纵火之人与延误救火的护卫并非一路,审讯护卫,恐怕不能解你烦恼。”

方知雨颓丧了下去。

但她也从未想过这两方是同路,不然何必分两批?护卫顶多就是故意拖延救助时刻,想让意外变成现实而已。

同样,顺着这条路思考,护卫背后的靠山就是王府中人,但绝不会是王爷或世子。

能选的就那几人,方知雨想着想着觉得脑仁疼,便放弃了。

正在此时,石头入了门。

“世子,总管命人采买了丫鬟八人,您看……”

宋筠点点头,“送去东小院给王妃选,选剩下的……给世子妃。”

“我?”方知雨指着自己鼻尖:怎么她也有份?

宋筠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忽闪忽闪的眸子,“你的陪嫁丫鬟,可以卖了。”

“不卖!”方知雨斩钉截铁,“我留着还有用。”

宋筠想不明白,就那种整天游手好闲,还给主子脸色看的丫鬟留着做什么。

但这毕竟是随她嫁过来的,卖身契握在她自己手里,便也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