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伊里克斯·弗兰克林。
是现存弗兰克林家族中,血统最高的虫。
弗兰克林家族的终生使命,便是守护圣罗兰。
同样,也是守护虫族繁衍与长存。
从小,我便在圣罗兰各位礼仪官的教导下,学习如何全方位保护珍贵的雄虫,使他们身体健康,心里愉悦。
如何处理未成年雄虫的叛逆,如何每一位雄虫认真对待圣罗兰课程,如何引导他们寻找自己的特长,如何……
课程繁多,但我发现,真正对他们来说有用的,是如何调解雄虫与他们的雌君的婚姻矛盾。
如何处理雄虫面对多方家族的利益纠葛。
如何让他们在离开圣罗兰的规束后,不要过早得玩死自己。
我看着陷在葱绿草地中,一张张娇艳的脸,如同原始星球中争相绽放的花朵,无忧无虑地享受着阳光、雨露与芬芳。
“真是美好的阁下啊!”身边的礼仪官感慨。
“美好的童话。”
晶莹的水结晶扔得到处都是。
那是抽干一个小型星球上的水压缩凝结成的固体结晶,漂亮的外表格外招雄虫的喜欢。
我并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
我听到身后传来的惊呼声,赤脚的阁下被坚硬的结晶硌到了脚,引起一片混乱。
就在刚刚,我接到了雌父死去的消息。
他死得很痛苦,不知名的诅咒缠上了每一位圣罗兰礼仪长。
黑色的纹路像锁链一样,勒断雌虫坚硬的鳞甲,搅碎了他的心脏。
每一次呼吸都是无边的酷刑,他在礼仪长的位置上,坚持了三十年。
甚至到最后,只能像一只蛆虫在床上蠕动,信仰与忠诚绞碎了他的脊椎,也组成了他的脊椎。
“伊里……克斯·弗兰克林。”雌父的声带像被异兽硬生生撕扯下来的骨翼,即使脱离身体还依靠着神经与肌肉记忆飞速震颤。
“守护……圣罗兰……守护……雄虫……”
“守护……虫族……延……续……”
我并没有答应他。
阁下们异常喜欢偷窃者的童话。
但我还是把麦哲尔·纳什薅了下来,让他安静。
他的那些东西,只会让这些阁下,更加奇货可居。
藏宫下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一样,交杂着各色的欲望,清晰无比。
这里是延续,外面是繁衍。
没有区别。
密密麻麻的数据和黑色的纹路一样,收紧我的的胸腔。
“弗兰克斯先生,新生虫崽基因退化严重,高级级高级以上诞生率再跌,基因滑档预测频率增加……”
“弗兰克林礼仪官,古龙十号实验体基因链崩溃……”
“弗兰克林礼仪长,第十七号胚胎确定死亡……”
“龙子的精神力死了。”我重复着这个新消息,我以为每天的失败通知已经不会再让我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但此刻,我望着悬浮在培养罐中的龙女,却有一种仿若不再溺毙于水中,可以畅快呼吸的错觉。
我已经很久没有正常呼吸了。
诅咒般的黑色符箓从我的心脏处生长,攀爬上我的脖颈。
每一位圣罗兰礼仪长都会遭到的诅咒,从打开渐冻生命维护舱开始。
哦,麦哲尔·纳什不算。
“我们或许,可以创造一个神只,一个真正鲜活的人类。”
我笑着,对研究基地的院长说。
我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我的瞳孔在收缩,甚至我的腺体在发烫。
但我知道,都是假的,我的瞳孔早就被黑色的符箓入侵,腺体也在长久的折磨中失去该有的功能。
一个虫族,失去了阐发威慑与传达情绪的瞳孔,以及释放信息的腺体。
所有虫都在震惊我的决定,甚至颤抖喉鸣。
我回顾四周,只有那个每日为我治疗的呆呆的实验虫哥达·贝克尔上前,盖住了我的眼睛。
“你是舞台上的主角。”
我听见他说。
很奇怪,我每天的身体状况,都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舞台剧。
我希望,这场造神计划,能为圣罗兰带来希望,能为虫族带来生机。
我再一次走到藏宫四楼,在黑暗与迷雾中摸索上行的楼梯,无形的力量阻挡我每一次迈步,甚至试图将我推下去。
终于,我靠在楼梯上毫无形象,狼狈地喘息。
可笑的是,分明是我亲手整理出的地方,却拒绝我的靠近。
可笑的是,偌大的圣罗兰,只有这里让我觉得自在肆意。
黑暗的浓雾逐渐笼罩我的脚尖,繁重整洁的礼仪长袍早被我扯得凌乱。
我轻轻敲着楼梯,木质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响亮。
“老东西们,你们也不想人类种族就此灭绝,不是么?”
藏宫四楼中,摆放着十六个渐冻生命维护舱,每一个维护舱上,都镌刻着神秘的符文。
即使舱体被暴力打开,或是储备能源消耗完毕,都没有停止它的使命。
“让这些孩子,完成他们的任务吧。”
也让我……
可惜……
龙子的身体并没有迎来新的晨曦。
排山倒海的黑暗,肆无忌惮地撕扯着虫族的未来,也肆无忌惮地啃食着我的身体。
“伊里克斯礼仪长,对比历届礼仪长黑色符箓的生长速度,你的黑色符箓生长最快破坏性最强。”哥达·贝克尔面无表情地陈述着。
“你的腺体已经丧失基本的功能,信息素及各项身体激素分泌只相当于正常雌虫的百分之三……”
我观察着雪山下晃动的虫影,无意听取那繁琐的数据。
啪——
哥达·贝克尔合上报告。
“黑色符箓勉强与您的身体形成了平衡,但你的身体随时都会崩溃,且还没选好下一任礼仪长。”
我挑眉,出乎意外的,这位追求完美且标准以西结礼仪的虫,对我用了你。
“我知晓。”
我笑着,送走了情绪波动的哥达组长。
我还不能死。
他说的对。
新一任圣罗兰礼仪长继承虫还未选好。
弗兰克林已经没有优秀的虫能够撑起这里。
旁支的弗兰克林与遗留的圣罗兰守护家族的后代一样,以西结虫稀薄了他们的血液基因,也稀薄了他们背负的信仰。
他们将目光放置于雄虫抬高下巴的脸上与握着训鞭细腻修长的手上。
他们的目光,甚至不敢放置于圣罗兰,放置于我的身上。
愚蠢的废物。
我找不到与我目光交汇的虫。
我甚至与每一个从我身边经过的雄虫对视,孺慕、尊敬、崇拜等等。
一代又一代圣罗兰礼仪长的经验告诉我,雄虫不行。
他们已经没有阁下的傲骨。
我终于在一双紫色的眼睛中,看到了反叛和野心,他带着令我着迷的悸动与坚毅。
虽然并不是我想要的,但我期待,他绽放时,能为圣罗兰与虫族,带来的颜色。
啊,真疼。
我想好好休息一下,希望今晚的我,能安静闭眼五分钟。
明天,还有好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