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半一到，行政部集体起立，乌乌泱泱地往外走，出发去聚餐。
八个人，三辆车，避开了下班高峰期，一路畅通无阻。一行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直到进店后那么一张望，笑容顿滞，渐渐敛起——财务部今天也聚餐，也在这里。比他们到的早，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肉香酒香，热火朝天，不知是谁先看到，很快一个接一个地抬头看过来。
突如其来的会面使得热闹的空气迅速变得冷淡，两拨人隔着朦胧的香气僵僵对望。
经理还没到，主管咳了一声，悠然地走向对面的领导，张口便是寒暄，“这么巧啊，老聂，你们也来呀……”
与此同时，老板笑眯眯地前来招待还杵在大堂里的人，“一共几位呀？先进去坐，看看菜单！”
众人脚步没动，也没应，不约而同看向凌云致，眼底整齐划一的担心。
这是一家韩式烤肉店，店面不算特别大，放眼一望，摆了十来张桌子，而除了对墙那边有两张相邻的空桌外，其余都被随性而坐的客人们分割得东零一张，西落一张。
部门聚餐当然要坐一起，吃吃喝喝，谈笑风生，分坐还怎么交流，怎么增进感情？
可偏偏，那两张连续的空桌旁边，正是财务的人。
安静片刻，许志恒问：“我们八个人，二楼……有座吗？”
老板正要回答，凌云致开口道：“没事，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我们躲了，反倒像输了似的”
大伙被她这奇怪的胜负欲逗笑了，“行，我们就去那边。”
说完便抬脚又乌泱泱地走，几个女同志在从另一端的过道走，许志恒和樊宗平在挨着财务的那条道，许志恒生得人高马大，又是宽体格，站在过道里，头顶正好是灯，在财务的桌子投下一道灰色浅薄的影子，像头左顾右盼的黑熊。
自打两拨人撞见，财务就按下了消音键，他的影子这么一落，莫名让人心里一紧。
许志恒动手把两张长桌拼在一起，，其余人把凳子给挪了，整理好后，一行人纷纷落座，刚坐下，老板就拿了两份菜单过来。
这时，凌云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手机正要看，就听到身边许志恒清楚轻柔的笑意落下来，“男朋友查岗啊？”
话音刚落，正对面谢蕊从菜单里抬起头来，也笑，“刚谈都这样，黏糊糊的！”
斜对面周宁也看着她，温温柔柔地揶揄，“娇娇这么漂亮，是该紧张。”顿了一下，又道：“旁边，一直在看呢。”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许志恒冲老板道：“先来两盘牛五花。”
一阵阵轻笑声里，凌云致低头摁亮手机，不是孟宴臣，是垃圾短信。
店里餐具都是消毒柜里自取，凌云致和莫如芊起身过去拿杯子碗筷。两人正数着筷子，樊宗平也过来了，三人你看看我，看看你，齐齐笑起来——新人第一次聚餐，都不好意思点单，在那坐着，凳子刺腚。
“拿着。”笑完，莫如芊毫不客气地把筷子交给他，又开始数杯子数碗。
三人满载而归，其他人也点得差不多了，晚到的经理已经跟财务寒暄过，跟主管一起坐回来了，两份菜单便顺其自然地传到他们手里。
见状，老板也跟着挪窝。
那头忙着研究菜单，这头忙着分杯子，倒茶，八卦。
许志恒轻咳一声，一欠身，把胳膊肘往桌子上支，压低声音道：“我刚趁倒茶看了几眼，姓丁的那小子偷偷摸摸地往这儿瞟，做贼似的。”
说到丁硕，就不得不谈及昨天傍晚在公司门口的那出闹剧。
凌云致根本不给他留面子，一股脑全说了。
一桌人都静了一静。
在电视剧，小说，以及新闻里才能看到的事情在眼前发生，谢蕊皱着脸，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这是一种什么心理？”
周宁喝了口茶，气定神闲，“要不你去问问？”
“婉拒了哈，我怕沾上脏东西。”
这时，凌云致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许志恒又笑，打趣道：“啥时候结婚呐？”
谢蕊飞快怼他，“人家才刚毕业，刚谈，不能先玩两年？你不如指望我！”
“好好好，指望你，你和你家老刘头啥时候结啊？”
“明年吧，明年五一，要不国庆——上了班就这样，只能趁放假多的日子摆酒，人家才有时间来参加。哎，你老婆几个月了？”
“七个月，快了。”
周宁想了想，“冬天坐月子呀。”
她捧着杯子啧了一声，“也还行，暖气足又不出门的话，比夏天好点。我当时就是夏天，房间里又不敢开空调，怕见风，结果捂了一身痱子。”
行政部全员有家有室，怎么聊都有聊头。
新人里头，樊宗平有女朋友，阮娇娇有男朋友，就莫如芊一个单身贵族。不免叫人逗她，“什么时候谈个男朋友？”
莫如芊连忙摇头，“我还小呢！”
众人玩笑了几句，又问起樊宗平的打算，问他将来是在燕城发展，还是回家乡去。
“我也不知道，有点迷茫，还有一年才毕业，那时是工作，还是继续考研，或是考公，我女朋友打算考公……”
趁空闲，凌云致低头看一眼手机。
这次不是垃圾短信，而是实实在在的孟宴臣发的微信，他发了一张照片过来，主体是三只盛着金色液体的玻璃杯。杯子和桌子的式样，还有边角露出的地板和沙发，一看就是在魅色。
她想了想，打字问：【谁没来？】
江明喻没来。
用肖亦骁的话来说就是，“干那行的，浑身串满了心眼子，别人活一辈子，他活两辈子，所以一放假，就想休息。”
孟宴臣没告诉她，调皮了一把，【你猜。】
凌云致没猜，一会儿，回了一张照片过来，不知是陶瓷还是塑料的灰色杯子里，同样是澄黄的液体。
【茶？】她不能喝酒。
【嗯，大麦茶，上菜了，不说了。】
【好好玩，我想你。】
对面没再回。
孟宴臣长久地盯着手机，神情怃然。
听到他的叹息声，肖亦骁遛了一眼过去，立刻笑骂道：“老婆奴，没出息！聚个餐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外派出国了！”
孟宴臣笑哼一声，“你懂什么？”
他搭着腿，脚尖微微翘了一下，脸上是傲娇的神气，“孤家寡人一个，嫉妒我。”
“完了，没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