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中,有某物在蠕动。
安长行和十泉浩都没有察觉到,自然,他们从未与空间敌对过,不知晓黑暗的恐怖。
极兽——空域一族,极其麻烦的传送特性与能够潜藏在黑暗中的隐蔽能力,圣月联军在空域上吃尽了苦头,白逊曾亲眼见过一整支数千人的行军,在瞬间就被地面上扩大的黑暗吞噬。
陷阱,暗杀,移动,宛如噩梦具现的敌人,只有北境翼族有办法应对,拥有空间系兽印的兽人才能与空域站在同一个层面上进行战斗。
白逊,这位狮虎族的世子只能做到预防,比如说现在,在他前面扛着一台巨大机械,头顶怪异巨角,身高两米往上,拥有足以行遍狛纳点粗壮双腿的水鹿兽人安长行,以及浑身蓝色毛发,如同毛绒玩具的蓝色小熊十泉浩,他们就对危机没有半点反应。
……要来了。
白逊眯眼望着天空,灰蒙蒙没有太阳的天空依然形成了光照,虽然光照很散漫,但三人的影子还是倒映在干涸的地上。
即使经过严苛的感知训练,白逊也只能察觉到空域传送时那一瞬间的波动,就像一条鱼突然跳出水面的感觉,虽说对于白逊这样的人来说,一瞬间便足矣,但眼下空域会从何处出现?又为何会出现在避免与极兽交战,全身心都放在处理紫色魔炎的三人面前呢?
恢复全盛实力的白逊捏紧拳头,狮足生风,吹拂在干涸大地的无根之风已成他手中之物。
只要任何一人出现大幅度的动作,就立马带着所有人升上天空,然后使用风行符逃回据点。
嗡——
只有风间?能听见的巨大嗡声出现在白逊身后的影子里,风间?从白逊影子里弹出的瞬间,白逊察觉到身后气流的变化,也不回头,蓄力已久的拳头夹杂着凶狠的拳风,朝身后空域送来的刺客……嗯?这刺客怎么有股熟悉的气味?
白逊及时将拳变掌,同时体内血气沸腾,充满杀伐力的一拳变为附加对灵魔法的推掌,另一只空着的手再捏一个能够短暂漂浮的魔法,随着灵体也会被吹走的呼啸狂风,白逊迅速回头,看清了被吹飞的人影。
“拟态?还是比特……”
就在十泉浩还在愣神之际,安长行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原地一个蹬地的鲜明脚印。
引以为傲的速度便是安长行这个水鹿兽人被选为特派员的原因,也是他最强大的力量,风间?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安长行便已经奔走到他的落点处了。
“我刚才是不是要死了?”
风间?被忽然出现的狂风吹得七荤八素,藏在他破破烂烂的衣服阴影里的空域提醒道:“刚才那狮子兽人收力了,不过,你再不采取对策,就要丧命于下面那个水鹿兽人了。”
空域活动时独特的嗡嗡声让风间?回过神来,他掏出许久未用的黑色木盒,改变自身的落点,朝着安长行大叫道:“队长是我!”
在安长行的视野里,风间?的忽然消失让他吃了一惊。
“安长行!是空域传送来的刺客!”
“不是!是我啊!风间?啊!”
风间?正欲解释,他脚下的地面替换成黑暗,他就这样掉了下去,下一刻已从十泉浩的影子里钻了出来。
再看他原来的位置,凌厉的风刃与飞速而过的水炮交叉存在,多待一秒就会落得个人首分离的下场。
白逊怒道:“卑鄙无耻!竟然拿小孩子做人质。”
“真的是我啊……”
“你要和两个启印的兽人交战吗?圣月岛的特派员,很麻烦,我的建议是先离开。”
空域的建议还是先无视吧,风间?鼓足了劲,朝着向他奔袭的两道身影大喊:“队长!你藏在替换下来的旧水管里的私房钱,也该上交了吧!”
奔袭的风戛然而止,白逊和安长行的动作带来的风还是把风间?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摧毁得更加彻底了,好在风间?死死抓着胯下的布料,才没在十泉浩面前裸奔。
“……竟然是真人?”
白逊表现出风间?从未见过的惊讶,安长行大概也很少看见老友失态的表情,又多打量了一下现在的风间?。
“吓到你们了对不起!”
“不要随便从别人的影子里冒出来啊……风间?,那是空域吧?”
“额,白逊,是空域。”
“让它出来,让我看看。”
白逊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语气,风间?只好凝望地上的影子,由黑暗凝聚的人形轮廓不情不愿立了起来。
“嘶——风间?,你和它……”
“伙伴!姑且可以当做伙伴吧?”
“我只是风间?的伙伴,兽人于我而言仍是敌人,别把那张脸凑太近,不然我就把你丢到岩浆里去。”
这就有些头疼了,极兽空域对兽人保持敌视态度,白逊那边又怎么想呢?
经过最初的惊讶后,白逊站在空域面前,眼中的戒备正向着难以压抑的好奇转变。
“安长行,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让圣月联军的决策陷入重重困难,无时无刻都彰显着存在,在本次破元战争里首次发现的新极兽种类——空域!”
安长行皱起眉头,头顶怪异巨角的他本就相貌凶恶,眉宇聚在一起之后变得更难以亲近了。
“风间?,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和极兽一起行动?”
因为我们互相理解之后在某个方面达成了共识……这种可疑的话说出来肯定会被追问细节。
和异星兽人有着关联,这个……还是向会对异星兽人产生生理厌恶的兽人保密为好。
“总而言之就是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可别想蒙混过关哦~”白逊一脸坏笑,“我们至今不知道空域的真面目,连预防它们的出现都极其困难,你就已经把空域化作自己的力量了?这可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足以让破元战争的局势扭转!风间?,快快如实招来!”
“……叽叽喳喳的真是吵死了,我合作的对象只有风间?,再纠缠不休,你们就给我去死吧!”
风间?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怎么解释顺来的空域,从空域没有五官的漆黑人脸上却忽然出现一张稚嫩的五官。
“哇!白逊叔叔快看!我在这里!”
三双……如果空域有眼睛的话,就是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把头伸进风间?的影子里,然后从空域脸上出来的十泉浩。
“浩浩别胡闹,快去灭火!”
白逊走过去抓着十泉浩的腰带,把十泉浩提起来,走向一旁。
风间?本以为十泉浩一打岔,就能混过去这个话题,他刚迈开腿,白逊就出现在他面前挡路,笑眯眯地等着答案。
就这眨眼的功夫,十泉浩已经被白逊丢到不远的地方,对着一小团燃烧的紫色魔炎疯狂灌水。
“……白逊,其实空域里,也有好说话的类型与不好说话的类型,现在我影子里的这位空域呢,就是空域里的奇葩。它很迷恋狛纳与兽人的文明,很想体验兽人的生活,就被我给说动倒戈啦!”
白逊保持着笑容:“哦!我能理解,但总觉得风间?完全没说到要点上呢!空域,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和兽人没什么好说的,我完全不打算协助兽人,既然你对风间?的答案不满意,那你让风间?照着你心里的答案念不就好了?”
“好像是无法重现的特殊个例啊,这可伤脑筋了……风间?,你听见了吧?它可完全不打算协助兽人,你回据点的时候别把路边随手捡到的野猫野狗带回来哦?野兽最喜欢破坏家具了。”
“……呵。”
空域气笑了,扭曲的人形轮廓变成一张黑色的纸,悬停在白逊上方。
白逊毫不慌张,揣着手看向阻挡视野的黑暗,感叹道:“哇~感情好充沛的空域,这下风间?的话才有那么一点点可信度。”
白逊提出来后,风间?才发觉,空域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像人了,全然不似只能靠波的传播来感知世界的非人极兽。
看来不止犬养被影响了,空域虽然存在的时间很长,但心智依然是极界之主挑选破元战役的战场时,机缘巧合才诞生的,换句话说,所有的极兽空域都是岁数不到两年的新生儿?
空域并没有成长的变化,这样看来,新生儿完全是个错误的理解呢,不过心智诞生不久是肯定的,这才能说明空域为何能被犬养和风间?的精神影响。
“不过,风间?,我是认真的哦?空域只亲近你,千万别把空域带进兽人的重要领地里哦?”
“知道啦!现在能谈谈你们的进度了吗?”
“魔炎吗?姑且是有了个计划吧。”白逊原地用爪子在干涸的地上画画,风间?和安长行都凑了过来,空域潜入风间?的影子里,白逊的举动导致的震动它全部接收,空域用这种方式‘看’地上的图案。
白逊画了一颗心脏,以及在心脏周边燃烧的火焰。
“魔炎是从殷罗的心脏喷涌出来的,在他的魔炎变质之前,我们可以准备好熀晶和避火的魔法直接走进去,现在嘛……用飞的吧。”
白逊在心脏的上面画了个小熊。
“计划是这样的,我和安长行带着十泉浩飞到心脏的正上方,然后把十泉浩丢下去,十泉浩把心脏的火种熄灭后,魔炎就能得到暂时性的抑制,我们就能带着殷罗的心脏去找全兽化的殷罗,想办法唤醒他的神智,他醒来后将心脏收回去,风间?说的会燃烧魔法天幕的魔炎就完美解决啦。”
一颗熊头,狮头和鹿头最后在一道光柱下,与一颗鹰头聚在一起,白逊还贴心的为每个头都画上笑容。
“还真是简单易懂。”
风间?连连点头,虽然他很想问殷罗到底是何许人也,他的魔炎又是为什么变质的,不过这些等危机度过了之后再问吧。
“那你们现在是在?”
“做调试工作哦,调整增幅器的力量,好让十泉浩能浇灭魔炎。”
“啊……那就没有我能帮上忙的事了吗?”
“没有了吧,风间?,你去别的地方看看——我说真的,绝对绝对不要把空域带进据点,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回见!”
确认了北方魔炎的处理进度后,风间?对影子里的空域轻语,空域便将他传送到了据点外围。
看着贯通天地的承柱,风间?叹了口气,对空域说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回哪?”
“监狱,该去接诺一了,但愿我没浪费太多时间。”
“回不去了。”
“啥?”
人形轮廓从风间?的影子里探出来,与风间?面对面,平静地说道:“我并不能同时存在于任何地方,我和你一起离开监狱的时候,骨树应该发现了,它应该已经上报了我的擅离职守吧,再过几天,我没有去自首的话,极兽的纠察队会来逮捕我。”
“啊?谁能抓得住你啊?”
“体量比我更大的极兽空域。”
“这,那你还不快点回去!”
“……回不去了,骨树启动了空间屏障,大概是在报我阻止它滥杀俘虏的仇。”
“那别的地方呢?你肯定有去处能自证清白吧!”
“没有意义啊,风间?,你不是最清楚吗?”
嗡嗡嗡,空域发声时它的轮廓一直在飘动,实际上那是震动。
“你最清楚了,风间?,如果跨不过去第四天夜里的灾难,一切都将重来,那我也没必要回去了。如果你跨越了灾难,我就和你一起去狛纳,我已经决定从你身上寻找为我族空域延续生命,构建文明的机会了,不回去也无关紧要吧?”
“……如果我没能做到的话?”
“那就下次再来,你已经知晓了我的一切,再次互相理解……应该没问题吧?”
“既然你有这种程度的觉悟了,我也没办法说不行啊……那之后就会变得很忙了,你的传送没有次数限制吧?”
“没有——我很想这么说,鉴于我现在是被极界和兽人同时提防的立场,最好当做我的传送有区域限制,也不要过于依赖我,极界和狛纳都有能处理我的奇人异士存在。”
“那这里呢?能去吗?”
风间?从拴在腰带上的杂物袋里取出出发前白逊借出的地图,打开后按照记忆,指着上面一个平平无奇的地方。
只有圣月岛特派员才知晓的秘密撤退后路,也是第五天要护送白逊抵达的终点,无论如何风间?都想去看看。
“对兽人来说是一段很远的路,不过……还在我的负责范围内,坐标也很清楚,可以马上抵达。”
“那我能问问可以把白逊带去那里吗?”
“不可以。”
“如果是我要去,白逊只是顺路带着而已?”
“那是你想让我帮他临时找的借口吧,不要糊弄我,风间?。”
“明明带着犬养的时候你就没意见……”
“……要去这里是吧,走了。”
风间?脚下一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