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落在第一机械厂的厂房。
门卫眯着朦胧的睡眼,跟早班的工人同志打招呼,“沈工你们那么早啊。”
沈卫盯着一双黑眼圈,客气地点点头,“早。”
昨夜安邦国抓特务抓得风生水起,可是职工单位楼里的技术员们辗转难眠,宛如咸鱼般在铁上两面煎熬。
今早相互一看,得,都是牵肠挂肚了一夜的可怜人。
昨天收到组织下发的通知时,个个都是服从安排,表面上风轻云淡、不见半分勉强。心里想的、嘴里说的都是一切为了祖国、为了项目进展!
实际上背地里在意得要命,满肚的酸水都要冒出来了。
对于沈卫来说,骂小本子一百次的快乐都不足以抵消昨天接到的惊天噩耗。
沈卫跟一众工程师陆续到岗,身旁的一个同事边走边吐槽:“咱这样以后岂不是整个拖拉机都得得留在那儿?”
张伟越想越不得劲:“发动机已经分出去了,底盘再让给伟建机器厂做,不就变成人家的吗?”
“岂止拖拉机,说不定咱们拖家带口的,连人和拖拉机都要留在那里。”身边人自嘲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大家说。
另一个同志不解地问:“组织上怎么认定伟建机器厂比我们强,比我们适合造底盘的?”
沈卫无奈地摇摇头,“听说这是组织上的意思,没有理由,只是为了方便。”
张伟拍着胸膛说,“可是我认为底盘留在厂里生产更好,他们造飞机的懂个啥底盘!懂个球!”
这哪里方便了,这明明哪哪都不方便了!
他粗犷的声音中罕见地透出一丝委屈。
沈卫一个人说不过七八张嘴,明显地哽噎了片刻。
他看到了林红樱的影子,冲她招招手,“师妹,你来说说。”
毕竟在他们这些人中只有林红樱是来自伟建机器厂,对伟建机器厂比较熟悉,甚至她是江有为的徒弟,或许知道一些内幕。
此时林红樱已经来到车间,听完同志们激烈热闹的讨论,心虚地挠了挠头。
她的目光巡视一圈,发现大家都顶着一对浓浓的黑眼圈,眉头紧皱,嘴唇苍白,一脸的忧心忡忡和愤懑、委屈。
要是让他们知道这是林红樱贡献出的馊主意,她怀疑自己不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你们……昨晚没睡好?”林红樱犹豫地问。
“哪儿睡得着。”沈卫无所谓地说。
他顿了顿,正经严肃地问道:“师妹,我想了一夜觉得还是得问问情况,是什么让领导改变了主意?我们比较了解底盘,我认为咱们厂做底盘会更好。当然——”
他摸着心发誓,“我是无条件服从组织上的安排的。”
林红樱想了想措辞,安邦国没有公布特务之前这件事是需要保密的。
她轻咳一声,含蓄地道:“你们知道江老的要求是比较严格的,在他和伟建机器厂的同志一次次呕心沥血的精进下,神农发动机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众人听着点点头,他们当然知道这个。
江老是极其的严谨、求实,他那股精益求精、吹毛求疵的劲头早已如雷贯耳,令人心生敬畏。
没有一个人不服气。
林红樱继续说,“咱们厂距离他的要求还差一些,单独一个生产车间出来比较方便管理。”
“不过……我看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咱们要是能把工艺水平提升上去,安教授去说说情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底盘这个方面,全国没几个能比得过咱们第一机器厂。但是——”
她的话音一转,“昨天样品零件中,领导抽到几个不合格的产品。”
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众人错愕地惊在原地,默默地攥紧拳头。
“特么的让我知道是谁拖的后腿,劳资打断他的腿!”沈卫眼中露出凶光。
其他几个技术员听完,那惊愕、愤懑、委屈、郁闷的情绪在眼里打着转儿,很快热烈地讨论起来。
林红樱借工作的事,离开了这场讨论。
她拍了拍胸脯,太凶残了,实在是太凶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