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此情同皎洁,一年今日最分明。”
圆月高悬,照得人间一片皎洁,建康城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桂酒飘香,安国公府女眷们其乐融融地用过了晚膳,谢氏同余氏便催着几个姑娘赶紧回去梳洗。
回到房中,兰雪本欲再饮一杯桂花酒,却被余氏拍了手斥道:“席上饮了那么多还不够吗?一会儿醉醺醺地去走月,哪个王孙公子看得上你。”
“看不上便看不上吧,走月的姑娘那么多,只怕他们要挑花眼,哪里还能看得见我。”兰雪撇撇嘴,满不在乎道。
余氏听得她这不着调的话,正欲抬手再打,却被一旁一直关注着她俩的兰芷拉住了,“母亲莫要再说她了,我要戴的花冠好似掉了颗珠子,您替我找找看。”
余氏一听,哪里还顾得上再训斥兰雪,着急忙慌地又开始捧了兰芷的花冠仔细察看起来。
寻春院里,同样是一阵兵荒马乱,林惜实在是看不懂为什么每次给她装扮,雪芸都能拿出一副要上战场的姿态,本来是早就定好了的穿搭,她却还是要反反复复地检查好几遍,直把院子里的一众丫鬟都搞得紧张兮兮的。
“姑娘你别坐在那里喝茶了,要不是昨日你非要爬树,后颈擦破了皮,哪里能将上好的烟云罗换成天香纱,还做了高高的领子。”
雪芸见着林惜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憋闷得很,这走月夜要穿的衣裙本是早早就挑好了布料,请了手艺精巧的绣娘足足绣了一个月才制好的,结果昨日林惜擦伤了后颈,那低领的裙子便穿不了了,重新做也来不及,只得匆匆去外面成衣铺子现买。
但今年烟云罗紧俏,制好的成衣早就让人挑走了,哪里还有合适的,还是那店家见杏儿实在着急,便给她推荐了这条天香纱的,虽比不上烟云罗,但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拿回来后雪柳连夜照着林惜的尺寸改了大小,这才避免了林惜因为没有衣服而不能去走月的下场。
“反正都是白裙,大差不差就行了,我那箱笼里不是还有好几件嘛。”林惜被雪芸拉扯起来,乖乖地当人形衣台。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样式了,穿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雪芸替林惜系好腰带,又围着她细细打量,力求不出一丝差错。
雪柳也在一边帮腔,“正是如此呢,每年走月夜小姐们虽都是穿白裙,但布料裁剪,纹饰花样这些都有所不同,就如今年最时兴的是烟云罗,虽有着‘一寸金一寸巾’的珍贵噱头,但却还是供不应求,但凡有些门第家底的人家,都会给未出嫁的女儿置上一匹。”
“姑娘换了天香纱本就失了先机了,若是还要穿几年前的裙子,怕是整个国公府都要被人在背后说嘴,说是苛待姑娘呢。”
听得会连累国公府,林惜只得乖乖闭上了眼,任由几个丫鬟围着她忙上忙下,又将她按在妆台前一顿捣鼓。
八月十五走月夜,家家户户都早早挂上了灯笼,整个建康城亮如白昼。
所谓走月,便是在八月十五这夜,百姓们会走出家门,在皎洁月光下游玩,又因前朝走月夜上,一名身着白裙的姑娘邂逅了命定之人,成就了一段佳话,因此后来不少未婚女子为着祈求一段好姻缘,便也学了那姑娘身着白裙,在中秋这晚上街游玩,渐渐流传下来,成了中秋的一道习俗。
这样的场合,夫人们是不会亲自下场相看未来女婿儿媳的,多是早早地派人订了沿街的茶楼厢房,坐在高处将街上公子小姐们的动作尽收眼底。
谢家女眷到时,长街上已经有不少人了,白衣白裙的姑娘们随处可见,三五成群地游走在街上,或赏月游玩,或泛舟湖上,这日是不讲男女大防的,年轻公子们也都衣着华贵,聚在一起,看似吟风弄月,实则一双眼睛却总是忍不住飘向白裙蹁跹的姑娘们。
余氏要留在府里照看皋哥儿,因此只有谢氏带了三个姑娘出来,嘱咐了仆妇们照看好小姐们,谢氏便上了楼子去,与相熟的夫人们搭话。
林惜同兰芷兰雪手中都提了盏应景的灯笼,林惜的是月宫蟾桂,兰芷和兰雪则是一模一样的兔儿灯,林惜是第一次亲眼见着古代的中秋灯会,兰芷二人也是打陕州回来后第一次故地重游,因此三人都兴致颇高,欢欢喜喜地赏灯猜谜。
望月楼上,惠帝领着百官登高赏月,接受完百姓的朝拜过后,看着眼前一副国泰民安的景象,不由得大感开怀,“有月无诗,倒不完满,尔等都作了诗来,若有好的,孤自有奖赏。”
众人便都写了诗递上去,惠帝同皇后看了半晌,皇后挑出了一首递给惠帝,惠帝看完拧了拧眉道:“文采倒可,只辞藻太盛,反失了意味。”
皇后面色一僵,保养得宜的指甲陷进了纸张,这是她胞弟所做,皇帝只需要顺着她的意夸上一句便好,却偏偏连这份体面也不想给,怨不得她变了脸色。
不过惠帝对此却仿若未察,只继续翻阅那堆诗稿,旁边侍奉的礼官也早就对此习以为常,皇后不得陛下爱重早就不是秘闻了,若不是祖宗礼法约束着,只怕今日站在惠帝身边的便是那身怀六甲的岑贵妃了。
惠帝又翻阅了片刻,终于露出个笑模样,挑出三张来,大手一挥叫来礼官,“这三首倒可列为三甲。”
礼官恭敬接过,瞥了一眼上面的三个名字,心下了然,又去看那上面的内容,却被梗了一下,原因无他,只这三首诗中,两首确实立意高远,文采斐然,但余下的那一首却实在难以入目,不说文采了,连最基本的韵脚都没压上。
但他只是个传话的,硬着头皮对身后百官宣读了三甲名字,又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将那三首诗朗声念了出来,语毕果然见得众人面面相觑,面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