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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降临,南海子校场上,千余人环聚于熊熊篝火之畔,觥筹交错。

朱由校端坐小马扎,凝视着烈焰中翻滚的无头麋鹿,喃喃自语:“罪过难逃,此宴何辜?”

心中暗自思量,这珍馐或为国家禁脔,一言既出,麋鹿遭劫。

“麋鹿,四不像之名遐迩,大卫神父鹿之称却显赘余,略去不提。”

他心中暗忖。

昔日,此灵兽遍布东亚,然因天时人祸,东汉末年已近绝迹。

史书记载,其大规模现身于阳平关之战夜,助曹公破敌,此后踪迹渐稀。

直至元末,麋鹿仅存,竟被猎手掳至皇家猎苑——南海子,以供权贵享乐。

大明君王虽不嗜狩猎,然南海子内麋鹿繁盛,六群共舞,数量逾两千。

前几日清点,犹历历在目。而清初骤减至两三百,一则战乱摧残,二则清廷自诩骑射立国,频繁游猎,麋鹿岂能幸免?

“陛下请品尝。”

肉香四溢时,小太监奉盘而至。

朱由校挥手示意:“将士优先。”其言慷慨。

“末将等叩谢陛下天恩!”

众将齐声响应,篝火旁欢声雷动。

朱由校淡然摆手,示意开宴。

四将英勇,半日之间,箭无虚发,斩获麋鹿二十一。

虽人均仅得小块,却足以令自辽东归来的将士们欣喜若狂。

麋鹿之肉,罕见至极,即便是中级将领秦邦屏,亦是初见。

盐花轻撒,白粥相配,此乃天子恩赐,无上荣耀。

朱由校亲为徐婉儿割肉之时,刘时敏正率众太监穿梭于摊位间,搜集鹿尾——宫中拂尘之珍材,岂容流失?

“陛下尚武崇文,谦逊待士,真乃明君风范。”

孙如游于篝火边缘,目睹帝后和谐,对孙承宗低语,“南海子练兵,颇有武宗得江彬辅佐,京城再掀尚武之风之势。”

孙承宗闻言,微微颔首,以示赞同。

孙承宗轻嚼鹿肉,闻言仅微微颔首,未置一词,此等态度岂是帝师兼边疆重臣所宜?

江彬何人?

大同游击,武宗军权之钥,边军与京营互调之先驱,正德心腹也。

然武宗仙逝后,江彬旋即遭杨廷和与张太后之手除之,而世宗嘉靖对此人,却始终未置可否,耐人寻味。

再者,杨、张二人于嘉靖朝亦非善终,此情此景,教我如何表态?

见孙承宗默然,孙如游眼珠一转,另起话端:“孙公虽未上讲堂,陛下却已博览群书,通晓古今。”

言罢,他笑吟吟地探究:“不知孙公昔日启蒙圣上时,所授何典?”

“自然是四书五经、春秋左传之属。”

孙承宗眼神微动,语气淡然,似含深意:“莫非孙尚书以为,吾乃涉猎旁门左道之庸才乎?”

“岂敢,岂敢。”

孙如游连忙摆手,心中暗忖,大明庶吉士,怎会是无学之辈?

孙承宗之言,虽似未言而言,实则已明其志:陛下博杂之学,非其过也。

二孙交谈间,朱由校将鹿肉赠予徐婉儿,笑语盈盈:“麋鹿之味,卿可曾尝鲜?”

“谢陛下隆恩。”

徐婉儿轻启朱唇,接过碗盏,细语道:“婉儿未尝此味。”

轻尝一口,秀眉微蹙,心中暗道:此肉虽细嫩鲜美,然陛下此番烤炙,实乃暴殄天物,仅佐以盐粒,未施孜然之香。

“若不合口,勿须强咽。”

朱由校察言观色,温言抚慰,搂其入怀。

徐婉儿出身富贵,此等粗犷之食,自是难以下咽。

环视四周,见众将领拘谨进食,朱由校无奈轻叹:“朕倦矣,欲先歇息。诸位将军,酒水佳肴,尽可享用,以慰劳苦。”

“末将等叩谢陛下赐宴。”

张良策等人闻令而起,拱手致谢。

朱由校摆手示意,携徐婉儿翩然离去。群臣见状,皆躬身送行。

\"末将等,恭送圣驾,心怀敬畏,唯恐微末之失,惊扰龙颜。\"

天公亦怜此情,众将神色紧张之状,可见一般,生怕有不速之客,冲撞天威。

皇帝亲临,固为殊荣,然时也势也,场合需得相宜。

随着朱由校携徐婉儿步入旧衙门深处,校场之上,喧嚣渐起,犹似春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实乃君威在侧,众人难展欢颜,宴乐难尽兴也。

归至旧衙,徐婉儿细心服侍下,朱由校解甲归田,酣然入梦,一夜安寝于斯,京城之返,恐生波澜,故留此间,以避夜行之扰。

晨曦初露,帝后二人,于虎贲卫之护卫下,悠然返回西苑,宛如龙凤呈祥,天际生辉。

京城之内,闻讯而动,喧嚣四起,改制之风吹遍京城,已成定局。

朱由校钦点使臣,六部共鸣,他言皆成定论,余者皆成过往云烟。

孙如游星夜兼程,返京未歇,即遣使遍布北直隶,深入乡间,广而告之:圣上重启科举,广开才路。

至于波澜与否,朱由校淡然处之,笑言:“未明事理,何言动荡?明朝文官,地方清流,各成派系,犹如棋盘之局,错综复杂。”

地方派,自知县至尚书,如毕自言、周应秋之辈,多属齐楚浙党或中立之地;清流一脉,则以翰林庶吉士为翘楚,方从哲、叶向高、韩爌、刘一燝等东林才俊,科第出身,仕途直通六科都察,两派分立,各领风骚。

地方遣尚书,清流任辅臣,二者制衡,绘就大明政治风云图。

地方派务实稳健,执六部之牛耳,确保大明机器运转无虞,犹如舵手稳掌航向。

清流派则如鹰隼之眼,监察百官,誓除贪腐,为大明肌体剔除疾患。

皇帝行事,若得六部鼎力,清流辅臣纵有千般计,亦难撼其决策之基。

张居正昔日推行考成法,内阁督六科,六科察六部,层层嵌套,实乃清流出身者之智谋,意在紧握六部之辔,制衡地方,否则清流孤掌难鸣。

而天子行事,无此羁绊,可越内阁而直取六部,尽显帝王之威。

地方才俊虽能进京,却鲜有愚钝之辈,敢于挑衅皇权。

至于皇帝此举,是否激起文官哗然,乃至集体挂冠而去?

实乃多虑。

大明文官,犹如双腿并行,地方派力尽而止于六部尚书,入阁之梦遥不可及。

故而内阁,几成清流派之代名词,以都察院、六科郎为马首是瞻。

至于政事推行,更无须忧虑。丞相之职已废,圣旨之权威,全系于司礼监之印,非内阁诏书所能及。

次日,西苑之内,朱由校细阅袁可立连夜草就,参考周应秋等意见之天津政改奏章,沉吟片刻,挥毫批“准”,复以金印钤之。

随即便遣人速送内阁,转而审视刘一爆之请罪疏。

“赐卿体面。”

朱由校笔下留情,书“礼部尚书衔准其致仕”,摇头轻叹。

内阁之中,韩爌孤影,方从哲则在家“抱恙”。

朱由校深知韩爌谨慎,加之冯顾之祸,岂敢轻举妄动?

方从哲虽未退,然天子一语,便可令其“康复”归朝。

韩爌岂敢自寻死路,与天子相抗?

京城之内,朱笔批红;洛阳城外,司礼监太监李永贞已抵福王府。

王府巍峨,影壁巍峨,二龙戏珠朝南,皇恩浩荡面北。

承运殿内,福王跪接圣旨,内容关乎其舅家法度之事。

李永贞宣旨完毕,福王非但未怒,反觉释然。

在侍从的搀扶下,福王缓缓起身,尘埃落定。

片刻沉寂后,他轻放手中毛笔,那笔尖尚沾着亲笔撰写的奏章墨香。

接过贴身太监递来的金印,福王郑重其事地钤上,随后交付给司礼监李永贞,言辞恳切:

“烦请钦差大人转告圣上,骨肉之情虽重,然国法无私,既已触犯律条,自当严惩不贷。小王恳请陛下,勿因私情而徇私枉法,务必依律而行。”

“遵命。”

李永贞躬身领命,接过奏章,即刻离去,步履匆匆,不留丝毫迟疑。

福王立于堂中,目送李永贞背影远去,眼神逐渐深邃而迷离。

良久,他才缓缓挪动身躯,于侍从扶持下,缓缓坐回那漆红金蟠螭镶嵌的王座,心中一块大石终得落地。

释然之余,福王暗自庆幸,皇权之下,母舅一族既遭严惩,自己或可免于无妄之灾。

自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二十一,先皇驾崩以来,福王心绪难宁,恐遭新君猜忌,更惧文官攻讦。

兄王继位未久即逝,幼主登基,朝局动荡,他更是如履薄冰。

天启登基未几,京中风云突变,宫内清洗,母子音讯隔绝,令福王胆寒。

幸而风波渐息,两月安宁。直至上月,母妃郑贵妃被遣云雾山,消息传来,他几欲瘫软,惶恐至极。

福王非愚钝之人,深知母妃或有不轨之举,忧虑自身安危,日夜难安。

他惧京城锦衣卫突至,王府沦为囚笼,更忧文臣借故发难,累及全府。

皇位之争,他本已无望,更不愿成为侄儿登基路上的绊脚石。

朱棣之例,乃天纵奇才,非寻常可比。他深知,在这皇权更迭的旋涡中,唯有明哲保身,方能求得一线生机。

福王朱常洵心中暗喜,口中轻吐:“安稳矣,终得片刻安宁。”

他挥手屏退侍从,掌心轻击案几,发出沉稳之音,继而感慨:“吾侄之谋,非同小可,皇学之深,犹胜乃兄朱常洛。”

在皇权的游戏规则中,他深知,惧非雷霆之怒,而畏静默之渊。

稍顷,目光被桌上圣旨牢牢牵引,年号“泰昌”、“天启”在唇齿间反复咀嚼,往昔与皇兄的国本之争如画卷般铺展,不禁令福王朗声大笑,笑至泪眼婆娑,尽显豪迈。

笑罢,他收敛神色,轻拭眼角,沉吟起古语:“道德传颂三皇五帝,功名铭记夏后商周,春秋战国群雄逐鹿,秦汉更迭转瞬即过。”

言罢,他颓然坐于王位,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低声吟诵:“青史留名几多时,北邙山下荒冢多。前尘往事成云烟,龙争虎斗皆成空。”

语调中既有对历史沧桑的感慨,亦含对权力斗争的淡然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