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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原?”

这声带着不可置信又惊疑不定的声音落在被唤之人的耳朵里,没有引起半分波澜。

这少年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在笛飞声说话之后,才缓慢地转动头颅,用那双平淡无神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最后,是少年率先动手。

他手里那把镰刀挥舞得极快,刀刃带起的风沙眨眼间便将距离他最近的三人吞没。李相夷站在外围,侥幸没有被这风沙迷了眼,可里面的方多病等人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李莲花与笛飞声经验老到,最先闭上双眼,直截了当地放弃视觉,用耳朵辨认周遭的一切。唯有方多病不慎被沙子迷了眼,顿时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那把银色镰刀如同无常鬼魂索命一般悄无声息地刮到耳旁,李莲花只猛地甩动刎颈,剑身缠绕上镰刀,刀刃摩擦之间瞬间爆发出极其刺耳的嗡鸣,不远处的笛飞声闻声而至,一刀便朝着镰刀的另一头横砍了过去。

少年反应极快,他手腕微动,被李莲花控制住的刀身便又与刀柄分离。再转动刀柄,用刀柄尾端延伸出来的弯刺挡住了这一击。

兵器碰撞迸发出来的尖锐响声猛烈炸开,这声音相当于给李相夷报了准确位置。他毫不犹豫地冲入尘沙中,相夷太剑诡谲多变的剑锋绕过笛飞声的脊背,直直刺向少年。

一声短暂的,在风沙之中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剑刃没入血肉的闷响骤然响起。

李相夷瞳孔微缩,毫不犹豫地抬手扯住笛飞声的衣领,猛地用力将他扯出沙尘外。李莲花的位置同样好找,只需要顺着那条分外显眼的漆黑锁链看过去。

与此同时,一道剑芒自不远处一闪而过。方多病突然暴起,自剑锋上凝聚了内力,再挥臂用力甩出,卷起的气浪瞬间奔腾,刮去了包围着几人还未散去的尘土。

烟尘散去,李莲花眯眼去看,竟发现李相夷方才刺下那一剑虽然正中,可伤口却极浅,连血都没留多少。

可李相夷出剑的力道,习惯,没有任何人比李莲花更清楚了。他最忌在生死战中与人缠斗,通常喜欢干净利落地一剑毙命,也正因为如此,这一剑必然力道极大,毫不留手。

可就是这一剑落在少年身上,却只堪堪刺出了一道只能算得上刮破了层皮这种程度的伤口。

在场四人几乎在一瞬间便意识到不对出来。李莲花紧缩着眉头看向少年,他从拉开距离后就没再动过,只那样直直站在原地,再次转头淡漠地看着他们。

眼下这种情况最不适合纠缠。可这四下皆是平地黄沙,哪里又有地方能甩开对方?

李莲花不动声色地看向四周,他余光一瞥,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座沙丘。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李相夷,低声与他耳语几句。李相夷先是一愣,但又很快轻轻颔首应下。

方多病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们,可已经没有时间再为他解释一遍了。那少年抽回镰刀,足尖一点,如同索命的厉鬼一般朝着方多病就猛扑了过去。

他面无表情,动作却极快。好在方多病架起尔雅及时挡住了这一击。一旁的笛飞声悍然出刀,三人瞬息间又再次缠斗在一块。

这头的李相夷听完李莲花的对策,也再次提剑加入了战局。他瞬闪至笛飞声身旁,言简意赅又语速极快地吐了两个音节出来。

笛飞声瞬间会意,他抬眼看向方多病,手里的刀竟硬生生在半空调转了方向,刀锋朝着方多病下盘突然攻了过去。

方多病心里一惊,这一刀实在太快,他下意识闪身躲避的同时也破口大骂出来。然而还没等他再多说两句,就瞥见耳边一道银光悄无声息地刮了过去,是那把镰刀的刀柄部分。

就在笛飞声这一刀到来之前,方多病就已经勉强躲过那把镰刀的刀身一击。正要出招还击时就被笛飞声打断。可他不曾看到的是,跟随着那漆黑刀身之后的,是那银白刀柄尾端后延伸出来的一段尖刺。

镰刀被少年甩在身后,处于视线盲区内。李相夷看准时机,提剑就朝着那镰刀劈砍过去。少年果然果然看也不看,镰刀架在李相夷剑上时便开了锁链机关,将刀身与刀柄分离,再转头用刀柄尾端的尖刺朝最近的笛飞声横砍过去。

而李莲花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刀柄与笛飞声这一刀相接的下一刻,刎颈的银白剑身便自笛飞声身后蜿蜒刺出,卷上了刀柄。李相夷见时机已成,便也毫不犹豫地架着镰刀刀身猛然暴起,与李莲花合力,将这把诡异镰刀从少年手上成功夺了下来。

镰刀自少年掌心脱手而出,他身形猛地一顿,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方才发生的一切。他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呈现了近乎茫然无措的神态,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抬头去看那把落在地上的镰刀。

方多病不再给他反应的机会,侧身一脚猛地踹在少年身上。这一脚力道猛实,把还呆愣在原地没有动作的少年径直踹飞出去,狼狈地摔在了沙丘上。

少年闷哼一声,再爬起来时,那副呆怔的模样还未从他面颊上消退。方多病转头去看,见他仍然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不禁面露惊异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历?”

“他还是人吗?!”

中了方多病方才那内力深厚的一脚不说,就连李相夷那一剑都没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饶是一向最不喜形于色的笛飞声都面露古怪,手里的刀都握紧了几分。

“……”

那少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堪称困惑的表情。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握了握。可紧接着他又抬头,目光紧紧盯着被对面几人夺走的镰刀,一双眼睛几乎粘在了上面。

这种眼神看得李莲花有些毛骨悚然,他紧蹙着眉,重新打量起眼前这来历不明的少年来。

他长着一张与牧原分毫不差的面庞,可身形又比牧原瘦弱得多。但说是瘦弱,他倒更觉得像是……年纪小。

这种情况若硬要去形容的话,这人更像是牧原的“兄弟”。

那把镰刀打造出来的外形实在不适合真刀真枪的战斗,反而更像是该躺在昂贵藏品阁里的一把装饰物。李莲花看不太出材质,可经方才那几战,他绝对能肯定这镰刀用料定然非比寻常,来历不简单。

再看这人对那把镰刀的反应……

李莲花定定地看着那少年,自始至终都没再开口。一时间黄沙上寂静无比,连风里沙子刮过人衣角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

那少年张了张嘴,他的眼神里莫名涌现了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他仍然死死盯着那把镰刀,声音不大,但嘶哑难听,像是从多年不用的生锈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几个字符,勉强又破败。

“……我的……我的……”

他慢慢抬起手,更是抬脚往前迈了一步,动作间丝毫不对几人设防,完全没有面对生死战的紧张与戒备。

那少年就这样步伐缓慢,略微踉跄着往前走着。李莲花的目光看着他,余光在瞥过他方才动过的位置上时却陡然顿住。

在这片极不起眼,甚至随处可见的沙丘底下,在那少年刚刚用身体撞出来的坑里,竟露出了一块与黄沙或是岩石完全不同的,一块奇黑无比的弧形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