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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早已经习惯了黑暗。
自幼时的记忆起,他便在凤府那一处属于他的偏僻院子里日复一日的承受着火灼。
在这种足以让人疯狂的痛苦里,那个早熟的孩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天。
凤傲天无所谓,凤天煌也无所谓,这是他的子嗣所必须要经历的,也是这个时代下凤家子弟无法逃避的。
凤傲天对这一切都淡漠着,唯一让人追忆难忘的,只是母亲在和煦的暖光下,一次又一次的抚摸着自己的头颅。
那个淡漠的孩子总会在这时闭上眼,那是浓郁到他也能感觉到的慈爱、温和、愧疚。
他成年后就归入涅盘池接受九凤不殆,这里,在之前的作用是火化逝去凤家老祖的骸骨,若是机缘未尽,入此池中便可顿悟重生。
没入其中之后的记忆他早已忘却,似乎是如同现在的一般黑暗。
这种癫狂燃尽的感觉深入灵魂,偏偏他又在黑暗中无尽禁锢。
他逃不出这地狱。
只有那朵羽毛似的红火愈发接近他,愈发得让他痛苦至疯狂。
他挣脱不了这痛苦。
肉体上的灼伤不断被九凤不殆恢复,灵魂上的扭曲渐渐麻木。
本是空无一物的心中,自此燃烧起了不灭的刑火。
天上天下神州有十三,皆有孕育遗留之神火,想要走通这条自古以来火之一道的极途,首先要做的便是收纳九凤不殆,其次便要保证在一次次质变的火焰灼烧中不会疯狂。
因为正常来说,持有一种神火的人都会在寿元的一半以内死于烧伤,两种必死。
九凤不殆不会让人死于火中,但他会不断放大这些神火灼烧的痛苦。
那种痛苦一直会持续,直到现在凤傲天不论怎么麻木依旧痛彻心扉。
于是每每的沉睡间永伴随着黑暗与灼痛。
这次又是因何而眠?
忘了。
忽的,在极暗中透出些许模糊与激动,似乎在其中不断起伏,破坏着原有的单调。
极远又极近,飘忽着,使人烦闷中又想要探求其所踪,又因侵蚀的灼痛而忘却迷茫。
良久,他才反应过来,那似乎是一段离自己不远的对话。
“这是什么症状?照现在这个表现来他心脏不应该早被烧穿了吗?”
“心火亢盛显上宫,久死魂逝舌成焰。”
“啥意思?”
“就是说,如果按照常理来说,他早该神魂焚尽了才对,可现在,他不仅生息尚在,甚至比寻常修士的生命力旺盛数倍。”
“…………”
沉默了片刻后,一开始的那道男声又开了口:
“我刚搜了一下,好像除了神魂被焚灭以外,蕴炼神火也会如此。”
搜,是什么意思?
突如其来的陌生词语,让沉寂的意识都有些颤动。
另一位男子也陷入了沉默,却并非是因此,而是单纯的惊诧于蕴炼神火。
在绝大多数修士看来,这与寻死无异。
神火勾连一州之殊,其庞大驳杂让其可控性基相当惨淡,与修士的适配就更不用多说了。
谈及此处,倒是轮到他沉默了。
“那个,其实看这本书说的,好像也不是没办法。”
“哪本?”
“《祛火荼靡集》”
“师尊,不,整个太乙门里,我都没听到过这本书的名字。”
“额,其实,这是我以前从云家的书库里看到的?”
“原来如此,云家势强地广,书库云集内果然不负虚名,希望有一天能亲自去一睹其真容。”
“啊,呵呵,哈哈哈,有机会一定带你去。”
“嗯,我对此闻所未闻,只能拜托你自己来了。”
说罢,那男子便走远了。
“应该,应该不会真去吧。”
随后,他只感受到了一只搭在他身上的手。
…………
…………
许久的迷蒙之后,外界的刺激有些过于明亮。
可却是难以体会清楚其中,意识便作祟着让人惊惑。
!
凤傲天猛然起身,他略四处打量一番,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放松。
这是多年来身体遭受折磨后下意识的反应,凤傲天感觉现在自己轻的仿佛一阵云,以往那种灼心的剧痛消失不见后,现实反倒徜徉的像一场梦。
“什……么。”
他把手放在心口处,这才发觉方才自己竟是放松的睡着了,那一阵比起现在更是一场美梦。
“你醒了,你已经不是男……啊不是,我稍微减轻了下九凤不殆反噬的疼痛,感觉如何?”
靠在门边上说话的,是位气息熟悉的白衣男子。
凤傲天抬眼望去,对方那种似是而非熟悉感让他微微皱眉。
似乎是发现了凤傲天的情态,男子略思索出了原因,这才有些局促的笑道:
“哈哈,忘了说了。”
而这之后要接什么,他也有些犯难。
见凤傲天的态度越发迷惑, 云生终于是略带着尴尬的说道:
“我叫云生,之前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叫浮笙……”
凤傲天双眼微睁,片刻后缓过神来:
“谢谢。”
“谢啥啊,毕竟是你先出手救的我们。”云生似乎还有些当面坦白的尴尬在。
“不。”凤傲天摇头,“你们完全有能力独自脱身,能在那两位面前带走昏迷的我,你们很强。”
“你都知道了啊。”
“我只是昏过去了,最基本的感知还是在的。”
“总之,多谢。”凤傲天缓缓起身,墨色的长衫垂下。
“我有约在身,倘若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万死不辞。”
说罢,他动身走向门外。
“哦,哦哦,客气了不是,而且九凤不殆的火噬只能压制,不可能根治,真的太过痛苦的话,还是早些……”
“不,足够了。”凤傲天与他擦身而过,清冷的话语越发渺远,
“我早已经做好准备,这还不是终点。”
纵为焚灭之道,亦将驱残身往之身死无悔。
云生转身注视着他,直到那一抹墨色消失在视线尽头:
“够狠”
一旁的薄言走出,手中还带着本合上的书:“走了?”
“走了。”
“嗯,我们也该干正事了,刚才百里壅蔽来找我了。”
“说得什么?”云生转回视线,饶有兴致的盯着薄言手中的书。
“他说,找到能让我们见到百里善敬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