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枝,折花枝,洛阳女儿十五余,花娇人不知。”
“折花枝,折花枝,风雨如刀剪春急,花落贱如泥。”
天空中明月高悬,清辉遍洒。一声清亮又带着些许哀愁的歌声从惊鸿院的楼阁上轻轻传出,如耳间低语,又似天上曲。
没有兵戈铁马的杀伐之气,也没有欢呼雀跃的迎候之词,反而是闺中女儿顾影自怜的哀愁,在柔和的月光里如泣如诉。
本来期待如玉姑娘怎么欢迎沈公子的老百姓更加安静了,一时都有些无言。就连咋咋呼呼的顾白也没有跟沈念安分辩。
是啊,只记得楼里的姑娘陪酒卖笑,甚至故作清高。又有几人记得,她们每个人都有一段难以言说的过往,刻骨铭心。
“这,如玉姑娘这是干什么啊?”当然也有的人有异议。毕竟谁也不易,大家不就是来图个热闹么,你现在给我整这个?
“听着就是了,人家姑娘还没唱完呢。说不定今天还真是有好戏看呢!”有人劝说道。你对着沈公子唱这个,想干啥?
当然对于大多数老百姓来说,除了唱的好之外,并不是太懂。这个时候读书人的光辉时刻就到了,纷纷成了人群的焦点。
“如玉姑娘这是以花自比。看来这如玉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啊,本来待嫁之年,人比花娇。结果突遭变故,沦落风尘……”
“知道她家什么情况吗?”沈念安看向顾白。作为文化人的沈念安,自然理解唱词中表达的意思。难道要自己主持公道?
“如玉姑娘也没跟我说过这些,我这些天也忙的很,没太顾得上!”顾白老脸再红。
“你忙啥,天天喝大酒吗?太子殿下知道如玉姑娘的情况吗?”沈念安又问顾问清。
顾白听着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念安也太坑人了,太子在这里,你也不说介绍介绍?
“本宫洁身自好,怎会知道这青楼楚馆的门道,大都督若是……”顾问清拿腔拿调。
“说人话!”沈念安气道。
阿呔,顾白彻底惊呆了。沈念安你几个胆啊?敢对太子殿下这么说话?不要命了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本名啊,毕竟她们用的好多都是花名。姓颜的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户部郎中颜清源。此人三年前因贪污案被治罪下狱……”顾问清回忆道。
阿呔!顾白都看傻了眼,你可是太子殿下啊,他都那样了你还这样?你不会假的吧?
“太白,太子殿下奉圣命到剑南传旨,我们年岁差不多又志趣相投,所以私下里相处难免随意一些。倒是让太白见笑了!”
沈念安看着痴痴呆呆的顾白就忙解释了一下。毕竟这就是他私下里和顾问清相处的模式,顾白又是自己的朋友,也避不开。
“原来如此,念安真诚坦率,太子殿下亲和有加,群臣倾心相交也算是佳话一桩!倒是白失礼了!”顾白这才放开了几分。
“好了,好好听颜姑娘唱曲儿,下句要来了……”沈念安打断了客套的顾白。
“君在江南赋新词,妾在洛阳折花枝。”
“醉折花枝斜插鬓,对镜贴花无人知。”
这两句一出,听懂的百姓一阵唏嘘之声,还真是唱给沈公子的。而且短短两句,一个孤芳自赏的女儿家形象跃然而出。
卧槽!沈念安心里也是一激灵,这哪儿是要自己主持公道?这里面明显是有自己的事啊!没看自家夫人的小脸又黑了?
“看来这洛阳城还真是不好进!”姜南溪嘴角微勾,凌厉的目光看向阁楼上的窗户。
她哪里不知道,今天算是遇见对手了。多漂亮的女人她姜南溪都不怕,但唯独对这种。
太凌厉显得刻薄,太客气显得软弱。再加上丈夫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难办!
“曲还不错,听听就是了!”
沈念安尴尬的笑了笑,毕竟人家就是唱个曲,自己还能不让唱?
边上的人更是心思各异,有的诸如谢阿奴这种没良心的等着看热闹,有的诸如素锦这样的则是替自家姑爷和小姐担心。
“妾与郎君本不识,初闻只在年前时!”
“江南江北不相望,且当闲话听一席。”
阁楼上的声音不再哀怨,反而明快了起来,仿佛是诉说一段有趣的过往。
“闻君白马出西川,笑折花枝掷玉盘!”
“军国大事重如山,岂是少年纸上谈?”
“哈哈,这颜姑娘有点意思啊,不过也说了句实话,谁知道沈姑爷竟然有惊天之能。不过那时候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听着边上老百姓的笑声,沈念安的嘴角也抽了抽。他早就知道自己难免招致非议,只是没想到人家正大光明的唱出来了。
“人道天子如圣王,文臣武将列朝堂。”
“妾笑人言不足信,否则何来乱主张?”
咦?围观的老百姓唏嘘不断,如玉姑娘真敢唱啊?有不少官员脸也黑了。大黎朝堂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青楼女子评判了?
“忽然一夜雪满山,惊天捷报动长安。”
“红旗漫卷西风烈,十万蛮人卸甲还!”
“郎君少年志气高,敢为家国擎天倒。”
“豪杰自古乘风起,丈夫从来不言少。”
“郎君自起舞长剑,直斩长鲸海水开。”
“魑魅魍魉皆尽灭,将士呼声动九垓。”
“妾在洛阳再笑之,谁言书生只会诗?”
“可怜贱妾愚且鲁,有眼不识金镶玉。”
……
“折花枝,折花枝,斜开鸾镜懒梳妆,对镜语迟迟。”
“折花枝,折花枝,姜家女儿好福气,人妒她不知。”
……
“折花枝,恨花枝,闺中女儿为谁痴,浅情人不知!”
“长相思,短相思,欲把相思说与郎,妾与郎不识。”
……
不说围观的百姓听傻了,就连沈念安也听傻了。他原本以为几句,哪知道这么长。
从轻视,再到震惊、好奇,直到爱慕的整个心理路程。众人几乎是跟着走了一遍。
旁边的姜南溪气的咬牙切齿,还人妒我不知?我不知就不会跟到洛阳来了。
你还知道你不识啊?
自己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啊?别人都担心女人红杏出墙,自己明明如花似玉,却天天担心丈夫招蜂引蝶。真就乾坤颠倒了?
“如玉姑娘钦慕念安这事我倒是知道,要不然我也不会与如玉姑娘结识,只是没想到如此情深。念安好福气……”顾白很感动。
“大都督艳福不浅,颜姑娘情深义重,不好辜负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顾问清火上浇油。
“难怪颜姑娘对谁都不假辞色,原来是钦慕沈公子。不过自古美人爱英雄,倒也正常。颜姑娘这般深情,当真是难得!”人群中类似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沈公子,颜姑娘这般痴情,沈公子莫不如就成全了吧?”
阿呔!你们会说话吗?不会说就别说。没看我夫人……哎吆,卧槽!
“夫人,万万使不得啊,人家就是唱个曲儿,咱们好歹大家闺秀,可不能失了分寸!”沈念安一把按住了跃跃欲试的姜南溪。
“你还知道分寸?知道分寸你听的那么认真?”姜南溪气道。
阿呔!自己听个曲儿怎么了,又没去勾栏。而且人家确实唱的不错!
“如玉姑娘既然对拙夫倾心,何不出来相见?难道就靠遮遮掩掩的手段来吸引拙夫吗?”沈念安稍不留神的功夫,姜南溪声震云霄。
(⊙?⊙)卧槽!要了老命了!
看热闹的老百姓也懵逼了,刚才听的认真, 忘了人家正牌夫人就在这里呢!
哎呀,这可是……太刺激了!
“铛~”琴声戛然而止。
“见如何,不见又如何?”清澈的声音从高楼飘荡而出。
“如果颜姑娘真如那般痴情,拙夫又能瞧得上眼。本夫人不介意为拙夫纳一房小妾,以成全颜姑娘的痴心妄想!”姜南溪声音凌厉。
“那就谢过姐姐了,颜如玉见过郎君,见过姐姐!”
喧嚣的人群一下安静了下来,似乎连风都静止了。刚才发生了啥?连沈念安也懵逼了,姜南溪更是瞠目结舌!好话赖话你听不懂?
然而还不等众人有进一步的反应,高楼上突然跃下一个人影,衣袂飘飞,在月光下清冷如仙。
于此同时,那些原本飘荡的小船上,侍女们隔船瞬间展出了一批批丝带横在江面。
跳跃下来的人影脚尖轻点,便飘飘然的立在了上面,如同蜻蜓点水般的轻柔。
“颜如玉早慕郎君大名,今日得姐姐成全,喜不自禁。特为郎君和姐姐献舞一曲聊表心意!”白纱遮面的颜如玉施施然行了一礼。
鼓声响,琴声起,虽然还没见到真面目,但一场震撼的视觉盛宴正在河面绽放开来。
“沈念安,你又给我找了个娘亲?这个娘亲跳舞好好看!”阿念看着河面上两眼放光。
沈念安和姜南溪相互看了一眼,懵逼的夫妻俩怎么也没想明白,怎么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