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这是何意?”萧复诧异的转过了头,看向那张明艳无双的脸。
“朕是一位母亲,有没有生你,还有谁比朕更清楚吗?”周穆慈笑道。
“……”萧复站在雨里感觉喉咙发干。那个可能的结果他甚至不愿意想下去。
可是为什么?他只想好好的活着,结果何不愈说他是萧行古的儿子,贺兰云祉又说他是女帝的儿子。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但无论如何,他绝不可能是何不愈一介家奴的儿子!他生来就自命不凡,生来就丰神俊秀,怎么可能是一个家奴的私生子?
“朕确实没有生过你,何不愈说的应该是真的!”可惜周穆慈接下来的话把他最后一点指望也击了个粉碎。
“萧复,你这是要把你父亲活活捏死吗?”玄机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快。
“哐嘡”一声,快要半死的何不愈摔倒在泥地里,佝偻着背趴在地上使劲的咳嗽,恍如一条行将就木的死狗。
但萧复却顾不上这些,当即就跪在了雨地里爬向周穆慈。
“师尊,你骗我的是不是?”
萧复紧紧的抱住了周穆的腿,脸上的雨水也掩盖不住他的惊慌失措。
“就那么愿意当朕的儿子?”周穆慈擦了擦萧复脸上的水迹。
“愿意,我本来就是。他胡说的……”萧复跪伏在地上哭的停不下来。
“何不愈,你看到了吧?朕想成全你,可复儿并不想认你!”周穆慈看着何不愈轻声道。
“长安……”何不愈费力的爬起看向萧复。
你闭嘴!我不是你儿子!”再一次暴怒的萧复返身一脚就把何不愈踢出了老远。
是的,他在女帝这里不需要表现温良恭谦,他做过什么事,女帝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不能是一个家奴的儿子,他也绝不容许自己是一个家奴的儿子!
“你特么的疯了不成?”萧复仍旧不罢手,拎着早就头晕眼花的何不愈使劲摇晃。
对于萧复来说,没法接受这样的身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也无法相信,毕竟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迹象。
“长安,我真的是你的父亲……”狼狈不堪的何不愈费力的挣扎。
“你再胡乱言语,我弄死你!”萧复睚眦欲裂,带着血雾的拳头高高的举了起来。
“你难道想打死你父亲?”周穆慈高声道。
举着拳头的萧复僵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就再是掩耳盗铃,也不得不承认眼下的事实,手里的这个人可能真的是他父亲。
“放开他,你也该知道自己的来历!”
“哐嘡”一声,何不愈又被扔在了雨水里,雨水浑浊着血水从何不愈的嘴角流淌下来,在辉煌的灯火里如镜花水月。
“何不愈,朕满足你的心愿,好好跟复儿说说,朕允许你们父子相认!”周穆慈轻声道。
这在何不愈听来无疑是今天最好听的话,就算到了此刻他也更愿意相信是长安一时间接受不了事实才这样对他!
但这话在萧复听来却如噩梦,他任由雨水流淌进脖颈,整个人仿佛定住了一样。
“长安……”何不愈费力的爬起抱住了萧复的腿,但是萧复置若罔闻,只是在雨里发呆。
“都是爹爹的错,没有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可是人活一辈子,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何不愈咽了一口血水道。
“何长安,把你父亲扶起来!”
玄机在廊檐下的声音穿破了雨幕。
萧复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激灵,若是换成往日,他一定饶不了这个假和尚。可是现在……
萧复什么话也没说,蹲下身把何不愈硬拖了起来。现在倒是父子俩一起站在了雨中。
“我认识你母亲的时候,我还是宫中御医,在太后身边听候差遣。那时候安国公一直无所处,所以就派我去诊治……”
“就在安国公府,我认识了你的母亲。她本是大将军陆淮初的胞妹,人美心善,可是她在安国公府过的并不好……”
随着何不愈断断续续的讲述,萧复倒也回过了神。听起来那是花一样温婉的女子,可无论如何,她都不该与一个家奴私通!
虽然何不愈从不是家奴,但在萧复的固有认知里,这个老头子就是一个家奴而已。
“可恨陆淮初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他背叛了太后,你娘就把你托给了我带你走。我拗不过她便从安国公府逃了出来……”
自己的舅舅逼死了自己的母亲?让自己十多年无家可归?萧复想不明白他的故事为什么总是如此荒诞不经。
“复儿,你知道吗?本来你入赘的那姜家之女姜南溪,就是陆淮初的女儿。她可是你表妹!”女帝风轻云淡道。
“什么?”萧复惊道。反应过来之后怒气更加上涨,真是一家子贱人啊。
当初若不是被她所逼,何至于如此狼狈?
“但她现在却是沈念安的妻子,听说两人相处的很好!”周穆慈似乎是诉说一个不重要的事实,但却针针都扎在萧复的心上。
真的太可恨了,为什么明明是一样的长相,自己还是你表哥。她却那么对我,而对那个假货投怀送抱?真是贱人啊!
萧复的怒气连大雨都遮掩不住,诡异的红雾又慢慢的渗透了出来,在雨中尤为骇人。
“萧复,你还记得上午你问过的那个女子吗?她叫苏明月,是师尊当政时候的中书令苏牧之女。师尊本想送她一场造化……”
今天上午的女子?萧复记得格外深刻。
虽然他只是看见了背影,但光看那份仪态和身材就知道绝非凡俗。
“师尊曾经为你指婚,那女子就是苏明月。而你父亲就是今天给苏明月交了底……”
“……”萧复的脸色更加冷峻,你特么还不如不说。为什么天下女子都这般下贱!
“老奴也不知道那姑娘心思那么复杂!”何不愈尽力甩锅给了苏明月。
“好了,你该说的,复儿也该听明白了。朕说了,要成全你。复儿,见过你爹爹!”
“啊?”红雾消散,只剩下一脸呆滞的萧复。结果就被周穆慈瞪了一眼。
“爹!”萧复恨不得直接昏迷过去,他也搞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一定要他相认。
“长安……”何不愈浑浊的泪水汹涌而下,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么轻松的就解决了?
“朕满足你的也满足了!”
周穆慈骤然变得严肃起来,人更是从榻上起身,站在廊檐下凌厉无比。
“但朕这一生从不在乎什么规矩,更不在乎什么夫为妻纲父为子纲的三纲五常。如果说一定要有规矩,那么朕说的才是规矩!”
“即便你生养了他又如何?朕没有生养他又如何?哪里来的那么多理所当然?”
周穆慈几乎看不惯一切规矩和秩序,当然就更加看不惯别人父慈子孝。凭什么?
“萧复,朕问你,你说你愿意当朕的儿子,那么朕就给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你选择当何长安还是就选择当萧复呢?”
噔!萧复抬头骇然的看着周穆慈。何不愈也诧异的看着这个阴晴不定的女人。
可还不等他有进一步的反应,萧复迅捷的伸手一捏,何不愈只感觉脖子上剧烈一痛。
“萧复只认师尊!”萧复哐的把头磕在了地上,心里更是雀跃的想要欢呼。
是的,就算他的人生再是不堪,也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他需要一个更加光辉的身份,而不是一个家奴的私生子。
何不愈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继而又慢慢的黯淡了下去,最后变成一缕释然,满是血污的嘴角挂着浅浅的苦笑。
这人世,他不想再来!
知微,终究是我何不愈辜负了你!
可是……谁又负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