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说起来,当初若不是你父亲不肯暴露我和父亲的行踪,也不会引得朔帝猜忌。”
暗影卫存在那么多年,向来都是朔帝养得最听话也用得最趁手的一条狗,指哪儿打哪儿,唯独在追查镇国侯府落网之鱼一事上一拖再拖,迟迟没有消息。
哪怕朔帝没有任何证据,以此人多疑的性格也足够怀疑越统领的忠心。
而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越家的结局就注定了。
昌风摇摇头,“镇国侯府满门忠烈,镇国侯更是公正严明,高风亮节,父亲甚为钦佩,他说过,他这一生跟在朔帝身边,做过无数错事,唯独放走镇国侯这件事,他不后悔。”
暗影卫的统领,手握前朝内外无数机密,朝中上下什么人究竟什么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有的人表面道貌岸然,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卑鄙龌龊,唯有镇国侯,知行合一,光明磊落,那是个一辈子都没做过什么出格事的人,临了却背负莫须有的罪责,百年清誉毁于一旦,想也知道,即便带着妻女活下来,余生也不好受。
季夫人又静了一会儿,才垂眸看向他:
“有镇国侯府的前车之鉴,越家要把你这个遗孤送出来,想必也不容易吧?”
全族上下近八百口人,只活下来这么一个,由此可见一斑。
昌风也沉默,随后沉声开口:
“捏造叛国罪污蔑忠烈,这是越家应得的。”
从他父亲决定听从朔帝的话去办这件事开始,就应该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哪怕后来向朔帝隐瞒镇国侯妻女行踪,也不过是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一些罢了,但错了就是错了。
越家人素来如此,错了就不会不认。
“夫人方才说,镇国侯府上下几百号人,一半是死在朔帝的昏庸,一半是死在镇国侯的愚忠,越家亦如此。非也。”
他抬起头,那双沉沉的黑眸带着难以抑制的苦楚。
“我父亲背负的何止越家全族近八百口人的性命?镇国侯府,平南侯府,太傅府,还有更多。可……”
昌风双目通红,声音也哽咽起来,“为人臣子,忠君是本分。忠君本无错,不是吗?”
是。
忠君本无错。
奈何王不值。
季夫人说不出话,昌风喉结滚动,将那份哽咽压了下去,他再度低下头。
“镇国侯都能逃,我父亲不会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只是知道自己逃掉也活不成了,和越家全族一起死,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气氛沉寂良久。
季夫人怅然地放下茶杯。
“罢了,不谈这个话题。总之,你如今也算弃暗投明,有你跟着天骄我也放心几分,我不要求你彻底跟祁曜君断了联系,毕竟对方再怎么说也是皇帝,王权至上,可以理解,我只要求你守护好我家天骄的安全,可能做到?”
“夫人放心,昌风誓死效忠季主子。”
季夫人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三兄弟面面相觑,他们自小在乱世长大,再加上外祖去世得早,除了季予阳有点儿些微的印象外,季予月都快不记得老人的样子了,更不要说年纪更小的季予风。
所以对于镇国侯府的传奇,包括什么全族几百口的性命,他们都没什么实感,此时也只是当故事听听。
相比起这些,季予月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你方才说你是前天枢阁阁主?也就是说,天枢阁的背后是祁曜君?上次我找你们做生意,是你接的?”
“诶?”昌风还没说话,反倒是季月欢愣住,“二哥你找天枢阁做生意?做什么?”
“噢,”季予月讪讪,“那什么,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季月欢:“???”
季月欢一脑袋问号。
“跟我有关?”
“那会儿不是出了观星台的事情么,我们听说你生死一线还身患离魂之症,都急死了,又没办法进宫看你,再加上危竹那家伙当年分别后就一直神出鬼没的,这些年光有传说见不着人,我只能去天枢阁下帖子让帮忙找人了。”
季月欢:“……”
敢情当时危竹突然出现是他二哥召来的。
说起这个,季予月又气不打一处来,“还神医呢,到现在也没把你脑袋治好!庸医!”
季月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她寻思是治不好了。
昌风在一旁回道:
“是,当时我还在天枢阁,虽然我是阁主,但重要决定都是祁曜君来做,尤其这件事关系他的后妃,所以我请示了祁曜君这个帖子要不要接,他同意了。”
季予月听完,一张脸逐渐扭曲起来。
季月欢吓了一跳,“二哥,你咋了?”
季予风在旁边幸灾乐祸,“他在想怎么去找祁曜君退钱。”
季月欢:“???”
季予月一脸的愤恨和痛心疾首:
“都是因为他妹妹才遭此横祸!他还好意思收我的钱?!天枢阁的金帖可不便宜!亏死了亏死了亏死了!想我季夜明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还从没有做过如此亏本的买卖!”
呃……
季月欢想了想。
好像是。
当时她已经是祁曜君的嫔妃,等于她二哥给祁曜君一大笔钱,结果救的是他的女人。
连昌风想明白这个逻辑都默了。
季月欢讪笑,“那什么,那小子还挺会做生意?”
“你还夸他!”
季予月跳脚,“我看谁以后还敢说我是奸商!他祁曜君才是最奸的奸商!啊啊啊啊气死我了!常年在湖边打雁,这次可真是被雁啄了眼!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季月欢觉得自己冤枉,“谁夸他了!我阴阳怪气呢!”
看季予月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模样,季月欢试探着开口:
“要他退钱这个操作应该没什么可行性,要不……你想个办法,坑回来?”
季予月一拍大腿,眼神瞬间有了光彩。
“好主意!”
众:“……”
季予月一脸兴奋,“行,我回去想想办法,坑不死丫的!”
说着他便兴冲冲往外走,才走两步,一个手持拂尘的人影晃晃悠悠进门,“主子,丛笑问……妈耶!”
言灵的话说到一半转为惊叫,人瞬间不见了踪影,季予月却是脸色大变大叫:
“死骗子居然是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