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欢一惊,陡然将他推开,她眼中全是不可置信,胸中也不断泛起凉意。
“祁曜君,你是疯了吗?他们什么错都没犯,你有什么资格抓他们?”
“资格?”祁曜君嗤笑,“朕是天子,这个资格不够吗?”
“你……”
“至于罪名?你想要给他们什么罪名呢?谋反够不够?通敌叛国够不够?欺君罔上够不够?很多的,你可以随便选。”
“祁朝纪!”季月欢大声喝止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吗?”
他是男主,是要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怎么可以做出这么荒谬的举动?
不,不对。
季月欢眼皮不停地跳动着,她感觉现在的一切都透着不对劲,昌风陡然改变立场,祁曜君的人设也在不断崩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朕清醒得很。”
祁曜君依旧和那双乌黑的眼睛对视,但他这次没有试图摸清她浓雾底下遮蔽的情绪,反倒像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让季月欢看清他眼底的坚决。
“季月欢,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接纳昌风,让他以后可以寸步不离地保护你的安全,第二,朕让崔德海把大曜律例给你搬过来,你挑一个罪名,朕立刻下旨,让季家所有人悉数下狱。”
说是两条路,但其实都通向一个终点——他要她活着。
季月欢睫毛不停颤动着,祁曜君不是感觉不到她忽然的抗拒和厌恶。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妥协,何必这么逼她呢?她已经很痛苦了。
可是……
祁曜君闭了闭眼,强自硬下心肠。
不行,她经历了那么漫长的黑夜,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黎明前。
季月欢自然不知道祁曜君心中所想,眼下他给的两条路她哪条都不想选。
她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吗?”
考虑?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难不成她还真能让季家人去蹲大牢?
祁曜君只觉得好笑,他也真的笑了出来,“季月欢,你是在拖延时间吗?你觉得现在你跟朕拖延时间还有什么意义吗?”
“万一呢?”
季月欢不否认,她就是在拖延时间。
她需要思考清楚眼下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剧情会崩坏得这么严重,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把剧情拉回来,这样她就不用选。
季月欢睁着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你既然这么自信,应该不怕耽误这点时间才对?”
如此低劣的激将法。
但不可否认,祁曜君觉得她说得对。
“一天,够不够?”
季月欢想了想,点点头,“够了。”
如果一天的时间都不能让她捋清楚眼下的剧情,那给她再多的时间也是徒劳。
“好,等明日这个时辰,朕再来问你要答案。”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季月欢却叫住了他。
“祁朝纪。”
“怎么?”
“能给我酒吗?”
祁曜君皱起眉,回头看她,“你说需要时间仔细考虑,结果却是想要喝酒?”
“不可以吗?”季月欢木木地看着他,“旁人喝酒会醉,而我越喝越清醒。”
酒精有时候是她的镇静剂,她现在思绪太混乱,急需一些外在的辅助,帮她冷静下来。
祁曜君想了想,点点头,“朕待会儿让崔德海给你送过来。”
“好,谢谢。”
祁曜君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离开。
他将情况简单和昌风说明,让他再等一天。
昌风颔首表示了解,却没有走,选择留在倚翠轩等待结果,祁曜君也没说什么,由他去了。
夜。
祁曜君处理完朝政,再度迈进倚翠轩,南星和冬霜俱是一愣。
她们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皇上总是忽然造访,可分明按规矩,他应该派人提前通禀的。
祁曜君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季月欢,皱起眉,“你们主子呢?又睡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虽然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南星站了出来,如实道:
“不曾,小……小主她,在前院槐树下喝酒。”
她和冬霜劝了许久,都没能让小姐停下,或许……皇上可以?
“还在喝?”
祁曜君脸色变得很差,如果他没记错,上午他离开不久,便叫崔德海把酒送了过来,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在喝?
不,等等。
“前院?”他盯着南星,像是要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婢女看穿,“朕方才路过,怎么没瞧见树下有人?”
“这……或许是您没有看仔细?”
祁曜君微微一顿。
他确实没怎么细看,那槐树的位置虽说在前院,但到底靠近墙根儿,与小道之间仍然有些距离,如今入了夜,他顶多只是路过的时候余光扫过,要说多仔细肯定也谈不上。
更何况他那会儿只急着入内寻她,更加不会分神。
“行,那朕便去仔细瞧瞧,若是她不在……”
祁曜君冷笑,“朕可以特许你进宫,也能随时收回这个特许。”
南星脸色白了一下,但没有改口,“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祁曜君拂袖而去。
重新返回前院,祁曜君才知道南星为什么说他没有看仔细。
因为季月欢根本没有在槐树下,反而是在槐树上。
她也不知道怎么爬上去的,那槐树枝繁叶茂,将她小小的身形遮挡了一个严严实实,若不是他看到树后落了一地的酒瓶,觉察到了端倪,顺着酒瓶的位置仰起头,勉强借着月色才能看见里头的身影,或许谁都注意不到这树上藏了个人。
他纵身而上,找了根离她最近的枝干也顺势坐下。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影影绰绰落在两人身上,季月欢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淡漠地收回目光,抬起手中的酒壶又要往嘴边送,被祁曜君抬手拦截。
“都喝了多少了,还不够?”
季月欢不说话,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一只脚微微屈膝踩在树干上,没有被制住的那只手,手肘撑在曲起的膝盖上方,借以支起她醉眼朦胧的脑袋瓜,另一只脚则自然地垂落下去,如果不是一只手被祁曜君制住,倒是透着一股子潇洒恣意味道。
树叶在她的轻微的动作间发出簌簌的声响,有叶子洋洋洒洒落下,谁都没有在意。
她没有回答祁曜君的问题,只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蓦地笑出声。
这声轻笑来的莫名其妙,祁曜君皱起眉,“你笑什么?”
“我想了很久。”
季月欢终于开口,那声音透着股慵懒的哑,像浸透水的沙,细细密密地在他耳畔摩挲,激起一阵酥麻。
祁曜君喉结微微滚动,下意识顺着她的话问,“什么?”
她语调仍旧慢悠悠的,“我发现你人设的崩塌,原因似乎是……”
她顿住,那双反射着细碎月光的眸子闪动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那浸了水的沙也在瞬间结冰。
“祁朝纪,你居然妄想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