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信满满,一个惴惴不安,村里的大娘婶子看着她们就乐。
“抓这么多鱼啊,真厉害啊!”半是打趣半是幸灾乐祸,心里不约而同的想,要是我闺女,非得揍死不可。
那一身的泥巴多难洗啊!
李玉棠笑眯了眼,婶子嫂子的叫,还炫耀自己手里的鱼,“我抓的最多了。”
村里大娘好笑,“这天还是带着点凉气的,别冻坏了,快回家去吧。”
李玉棠伸手在脸上擦了擦,“好哦。’
小孩子还不懂人心险恶,她爹娘不打她,但大姐揍啊!
就像是学堂先生打板子一样,小小的竹片,打在手里可疼了,李玉蓉问,“哪只手抓的蛇。”
李玉棠一边哭一边伸出左手,扁着嘴喊大姐。
“啪”的一声,李玉棠“啊”的痛哭,把脏兮兮的手缩回去。
李玉蓉冷着脸,“伸出来。”
李玉棠摇了摇头,不肯挨打,“疼,大姐。”
“你也知道疼?那蛇咬人比这疼多了,还要死人嘞。就算救活了,也要砍掉胳膊腿。”李玉蓉冷声问,“你以后要做个瘸子吗?”
李玉棠哭的更大声了,“我不要当瘸子。”
啪!
本来就疼的手像火烧一样,李玉棠扯着嗓子嚎,哭的十分可怜。
屋里的大福愣了半晌,随即也“哇”的一声哭出来,就像较劲一样,声音一个比一个大,李妙忙抱起来哄。
听到动静的村里人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看,还说几句风凉话,“玉蓉,你家妹子胆子也太大了,是得好好揍一顿。”
李玉棠抽泣着扭头去看,泪眼朦胧间把人记在心里。
“说了多少遍了都不听,你要急死我和娘是不是,小姑在家都管不住你,无法无天啊还。”李玉蓉年纪大,家里弟弟妹妹几乎都是她帮忙洗尿布洗衣服带大的,感情自然深厚。
李玉棠吸吸鼻子,试图博取怜惜,“大姐。”
别说是叫大姐了,就算是叫大爷也没用,李玉蓉本来就在气头上,又发现她还去河里玩,越发的火冒三丈。
“读了这么多书,这么点道理都不懂,你看村里哪个小姑娘跟你一样,玉瑶也才长你一岁,她跟你一样吗?”
李玉棠不服,正要把三丫供出来,手里又挨了一板子,她抱着手哭,说什么都不肯伸出来挨打。
“拿出来!”李玉蓉厉声道:“李玉棠!”
李玉棠蹲在地上四处张望了几下,发现除了村里大娘就是关上的门,“娘,爹!大哥,小姑。”
李妙心里不忍,正要出去劝劝,被沈蝉拉着,“总要挨一顿打,才知道什么叫痛。”
村里孩子挨打很常见,就是一些世家大族也有家法。
劝教是一件很难的事,孩子这么大的年纪懂什么道理,你告诉她有危险她不一定会怕,但你要把她揍一顿,知道痛了,下回再干坏事就得在心里掂量掂量怕不怕打。
李玉棠虽然聪明,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在外天不怕地不怕的。
告诉她河边危险,但总想过去玩一玩,并不是孩子不听话不乖,只是这个年纪的大多数孩子都这样。
她们没有经历过生死,不懂生命的可贵,只能循序渐进言传身教的讲道理。
先不说孩子,就是大人也有数不清的逆子。
沈蝉觉得这个坏人不能让大闺女一个人来当,便也凶巴巴的出声,“玉蓉,好好把她揍一顿。”
李玉棠哭的更惨了,在院子里挨了十板子才进屋。
因为一条蛇,挨了三顿打,应该能记一辈子。
李玉蓉拎着她去澡房刷洗,热水碰到伤口又是刺骨的疼痛。
李玉棠刚止住的泪水又决堤而出。
“疼不疼?”
“疼。”
“以后听话吗?还抓蛇吗?下回要再去河边玩,屁股都给你打开花。”
这一番吓唬让李玉棠又情不自禁的想哭嚎。
“不准哭!”
李玉棠努力闭上嘴巴,但眼泪还是不自觉的往下流,时不时还抽噎一下。
李玉蓉把她刷洗干净,又端着木盆去河里洗衣裳,顺便把大福的尿布也拿过去洗。
李玉棠垂头丧气的坐在小马扎上,沈蝉拿着巾布给她擦头发。
“疼吗?“
李玉棠的委屈好像有了宣泄口,她抬起红肿的手,“疼。”
沈蝉给她吹了几下,“吹吹,不疼啊。”
这一个甜枣吃的是晕晕乎乎的,李玉棠心情都明媚起来。
一直到李玉蓉端着衣裳在院子里晒,她跑出门,跟在大姐后面,也不说话,就跟条小尾巴一样。
半晌才哼哼唧唧道:“大姐。”
李玉蓉嗯了一声,问她有什么事。
“我们什么时候去姥爷家?”
“等大哥过来。”李玉蓉没看她,但话里有了些温度,“堂屋的桌子上有月饼,你去拿着吃。”
姐妹两之间破冰,李玉棠欢欢喜喜的跑到屋里,刚伸出左手,发现一碰就疼,就用右手拿着月饼,坐在沈蝉身边吃。
视线转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娘,爹呢,小姑和表姐呢?”
“你爹去族长家了。”沈蝉把她嘴巴的芝麻塞进去,“你小姑抱着孩子和玉瑶出门了。”
李玉棠又低着头吃东西。
刚进门时脏兮兮的小毛孩,洗洗刷刷之后又变的白白胖胖。
沈蝉看着她,突然就想到那句,“可惜不是男娃。”
这个想法是不对的,但在大势所趋下,好似除了一边接受一边挣扎也没别的办法。
她能做的事很少,也没有心怀天下的大爱,从穿过来开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虽然有些东西对这个时代有冲击,但影响到的只是苍天大树上的一小片叶子。
教李玉蓉李玉棠读书识字,让两人享受和男人一样的权力地位,但也仅限于在家。
走出门,她们依旧是男人嘴里的无知妇人,老人心里的赔钱货。
李玉棠就算读再多书,见识再广博,本事再大,也没有天地任她施为。
就是读书立传,都不能用女子之身堂堂正正的站在人前。
要受读书人的鄙薄嘲讽,要受批判,要受唾骂。
此时年纪尚小的李玉棠不懂,这个世道对她而言有多不公平,但将来走过的地方多了,知道的道理多了,她未必想做檐下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