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蓉双手托着下巴羡慕道:“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像我大哥一样的男人。”
徐幼云笑道:“既有你这样的好女子,自然也有比你大哥还好的男子。”
饮水店客人少,伙计很快端着豆水送过来,红豆煮出沙,加红糖熬花,软糯香甜。
李玉蓉捧着碗,只觉得人真的会变,换成以往,她哪里舍得吃这些东西。
春雨如棉,染湿一城柳树,有老妪老者在檐下避雨,旁边的箩筐里是儿孙的制衣钱。
书肆掌柜心善,请伙计搬了几张凳子出去。
老妪和老者拿着袖子擦掉脸上的雨水,一脸感激,“多谢多谢。”
伙计笑道:“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便是与几方便。不知老翁卖的是何物?”
老头起身打开旁边的竹筐,“不是什么值钱物,家里有的豌豆嫩叶,还有些大笋小笋,贵店若要,拿些走便是。”
“我们掌柜从不占人便宜,你且等等……”伙计问了掌柜几句,随后拿出十几个铜板,“豌豆叶和笋都来上一些,不要多了,我们店里不卖吃食。”
老者欢喜异常,万万没有想到避雨也能做成一桩生意,他轻轻把水珠抖落,又拿袖子擦了擦笋,称完后又往里多添了一把。
伙计看的舒心,面色越发和善,“这雨估计还有的下,老翁放心在这避雨,若要茶水只管进屋与我说。”
李玉蓉和徐幼云坐在门口的桌子上,将两人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伙计掌柜面色看着凶狠,实则都是和善人,李玉蓉起身,“大嫂,我也去买些豌豆芽,中午炒着吃。”
徐幼云随之起身,坐着也无事,不如去外面看看。
一共四个卖东西的小贩,有鲜蘑、鱼、野菜和豌豆芽,箩筐上面都盖了东西,但里面的菜蔬还是不免被雨淋到,李玉蓉提着裙摆,单手挑了一些菜,正要起身的时候,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跌坐在地上,一身好衣裳瞬间脏了一大片。
徐幼云把她扶起来,皱着眉头看着罪魁祸首,“走路为何这般横冲直撞?”
唐瞻慌乱的扶起雨笠,这才看清眼前的情形,他抱着一大堆油纸伞,手忙脚乱的不知道放哪,最后退后两步,鞠躬道:“对不住对不住,在下莽撞,唐突了姑娘。”
他说话文绉绉的,又带着一身书卷气,纵然不问,也知道他是读书人。
徐幼云以前也喜欢这种脸白文雅的书生,不过自从喜欢上李秉昌后,眼光就变了,只觉得这种文弱书生像小鸡崽一样,说话还装腔作势,惹人嫌的很,“不必了,你日后记住别挡着眼睛走路,今日撞的是我妹妹,只是脏了衣裙。他日若撞了牛车马车,那就不好说了。”
唐瞻涨红了脸,看着低头扯弄衣裙的李玉蓉呐呐无言,半晌,才如梦初醒般,挑了一把油纸伞,恭敬的递给李玉蓉,“自家做的伞,当赔姑娘的衣裙了。”
李玉蓉摆手,“没事没事,等会洗干净就好了。”
唐瞻固执道:“家中所制,并不贵重,还望姑娘一定收下。”
徐幼云接过伞,对着李玉蓉耳语,“看着像呆子一样,不晓得‘扰’字会写吗。”
李玉蓉笑了两声,提着菜走到另一边,轻声说,“难怪叫书呆子,原来书读多了,真的会变成呆子。”
小雨又落了一阵,刚浇透城外的地,就出了太阳,走亲戚是去不成了,李玉蓉便和徐幼云回家。
前脚进屋,后脚又落了小雨。
唐瞻把嘴里的包子咽下肚,继续去大街上卖雨伞,价钱比平时贵一些,有钱人不在乎这一点,没钱人不在乎小雨。
“黑心店家,一把破伞竟卖我……”扇面微微撑开,妇人瞧着扇面的红梅,只觉得在雨里活了一样,她收住声,再没说一句黑心贩子之类的话。
往前行的唐瞻被刚才那个妇人叫住,“再卖我一把。”
雨天伞匠和蓑衣匠的生意不用愁,唐瞻踏入店门,脱掉了一身带着雨水的蓑衣。
伙计忙迎上来接住他怀里的雨伞,惊喜道:“竟卖了这么多,东家,今天一天够你半年的笔墨费了。”
“笔墨费多可多用,少可少用,但一日三餐少不得。今日肉铺上的肉定然便宜,你去买两斤牛肉。”
伙计有点不乐意,“成天这么吃,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保钱。”
“我都不愁,你愁什么。”
唐瞻把身上的钱全放在桌上,出门一趟,二两多银子。
妇人骂他黑心倒也没骂错,八十文一把的伞卖得,两百文一把的伞也卖得,只要不是偷抢,你情我愿的买卖,怎么能说“黑心”呢。
三四月倒春寒,沾了雨水染了风寒可不是几百文的事。
唐瞻顿了一下,觉得如果照这样来算的话,自己还算是良心商人,他被句话给逗笑了,面上呆板无趣的五官一下子便鲜活了起来。
伙计把伞摆到空位,又忍不住对着唐瞻絮絮叨叨,“东家,你去考个秀才,日后还有钱和米发,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那是廪生?才有的待遇,每年都要考试,落第便是生员,若再不顶用,连秀才都不是。”
伙计忧愁道:“便是考个秀才也比现在好,可以减田税。”
唐瞻抬头,“我家没有田。”
伙计哽了一瞬,东家都没有田,他们家就更没有田,“……秀才威风,说出去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有人欺负你了?”
“那没有。”伙计不死心的追问,“东家,你苦读诗书那么多年,不考秀才当真甘心?唐家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若知道你是个秀才,定然会把夫人的陪嫁尽数归还……”
“还有啊,东家你年纪也大了,我爹娘一直念叨着说要给你寻个媳妇。咱们家如今虽然落魄了,但到底是书香世家,怎么说也不能找个大字不识的姑娘。得温柔贤淑,大方端庄,读书识字,还能给你红袖添香呢。只是你如今没有功名在身,别家自然不肯把好姑娘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