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朦胧,夜已渐渐深了,襄嫔回宫自然要先去瞧温宜的。
想起白日里自己在宫中发了一通火吓到了温宜,现下的她不禁心生懊悔。
她轻轻掀起帷幔,温宜睡得正香甜,微张的小嘴边还挂着细小一滴的晶莹,那轻浅的呼吸和舒展的眉头,仿佛她正置身于什么美梦之中。
瞧着这样香软清甜的小人,襄嫔心中只余柔软温情,所有的烦扰困倦仿佛都消散了。
襄嫔低头凑近用丝帕轻柔地拭去了温宜唇边的口水,轻轻抚了抚她粉白的小脸。
睡梦中的小人似感应到了身边人的温柔,只下意识地凑近那双轻柔暖热的手,嘴里含糊呢喃着。
“端娘娘......端娘娘......”
襄嫔的笑凝在唇边,满目的讶然透着一丝惊慌和恼意,她收回了手,愣愣地瞧着自己的女儿。
从内室出来,襄嫔便瞧见暖榻上是温宜白日里玩的面人,她心中存疑还是唤来了奶娘。
“白日里温宜都去了哪里?都见过了谁?”
“公主的面人坏了,从宫里出来便哭得伤心,嘴里念叨着端妃娘娘,奴才便带着公主去了。”
“是啊,端妃娘娘还真有办法,三两下就将面人修好,公主这才不闹腾。之后又送了公主回来,又瞧娘娘您忙着时疫之事,还陪着公主用了晚膳才回去。”
两个奶娘含笑说起端妃也十分和善赞赏,襄嫔不动声色地拿起手边的茶碗,掩起唇边一抹冷笑。
“端妃娘娘向来身子不济,连皇后都不轻易打扰娘娘静养。且公主如今大了实在闹腾,你们若无本宫的授意便去叨扰,哪日娘娘累着病倒了,公主金贵之躯自然没有干系,而你们......到时候我瞧你们有几个脑袋。”
襄嫔再抬眸瞧着这几个心向端妃的奴才,眸光幽凉冷厉。
奶娘毕竟负责哺育公主,她不敢直言苛责,但若这件事关乎她们切身利益,想必她们更能听得进去些。
果然,两个奶娘面色立等变了变,神色愕然惊恐,皆跪地连连应道:
“是奴才大意,奴才日后不敢再叨扰端妃娘娘了。多谢娘娘教诲。”
“娘娘,您不是常说公主有端妃照应是好事吗?”
音袖在一旁伺候,对方才主子对奶娘的警告感到不解。
“那是从前温宜还小,如今大了有时候闹腾起来,连本宫都难以应对,多小心些总是好的。燕窝凉了,你拿下去热一下吧。”
襄嫔抬手捡起桌几上那几个面人,细看之下抽出了一个貌似端妃的面人,她嘴边闪过一丝轻蔑的讥笑,一扬手将那面人投入了火盆,那火舌瞬间便将面人融得瘫软而面目全非。
***
一场春雨,润泽无声,只一夜间太液池的玉兰花悄然盛开似绵白轻盈的云朵,或疏或密地簇于未发绿叶的枝条之上。
内宫的早晚请安也一如从前,这一场风波实则才短短月余,众人许久不见倒似日后重生般热络了不少。
“齐妃娘娘万安。”
虽说敬妃如今已是妃位,但她向来温和谦逊,这一礼倒叫刚入殿还局促着的齐妃心里宽心了不少。
一众低位妃嫔小主也纷纷附和着行礼问安,齐妃紧绷的面色也松泛了许多,她几步上前含笑扶起敬妃:
“哎呀妹妹们都免礼吧,敬妃你如今也是妃位了,姐姐怎好受你如此大礼。”
皇后此时从屏风后现身,众人皆跪拜行大礼,她含笑款步上前,暗自这融洽又和睦的氛围心头是难言的自得。
仿佛没有了年妃在场,她自然而然便是这后宫里万众瞩目的女人。
就连吩咐示下的训诫都不曾有一言半句的反驳声,这样的万众归心,独掌后宫才是她最想要看到的。
***
莞贵人得了沈贵人大好的消息,早就按捺不住去了存菊堂。
沈贵人清醒彩月早已将她病中之事细说了一遍,姐妹相见,仿若隔世,自是泪眼滂沱互诉衷肠。
“姐姐,刘畚的事十分要紧,皇上眼下虽不会彻查,但咱们还得在襄嫔身上想法子。”
“不错,此次也怪我无用竟然病倒了,叫襄嫔踩着我上位,但上天既然留着我一命,我定不能再叫她逃出生天。”
温实初端着药入殿,见两人心绪起伏好歹劝说了一番。
“温大人医术高明,连心思也细致,还是大人想得周全,姐姐需要静养,我改日再来。”
莞贵人离了存菊堂又见小夏子匆匆前来。
“贵人叫奴才好找,师傅叫奴才来寻您去养心殿。”
莞贵人心下诧异,小夏子来的匆忙像是御前有急事,话中却只说是苏培盛来请自己。
“苏公公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是皇上有什么事吗?”
“贵人说得是,皇上下了朝便不痛快,批着折子便在书房发起了好大的脾气,似乎是关于年妃晋位的事,师傅估摸着这事恐怕贵人帮得上忙,所以叫奴才来。”
莞贵人赶来之时,一众奴才都在殿外不敢入内。
她悄声入殿,此时的养心殿显得异常空旷和寂静,龙涎香的香气清冽厚重弥漫一殿,只叫人觉得肃静和庄重。
胤禛抬眼瞧着入殿而来的身影,蹙着的眉到底微微松动了几分,他压着不快低声问道:
“这帮奴才如今也敢揣测起圣心,居然想起来请你过来。”
莞贵人只娇软一笑,似一汪春水,那绵绵笑意在殿中轻柔荡开。
“皇上是为国主,自然忧国忧民烦扰不胜,苏公公有伴驾之责,皇上心烦自然是要想着为皇上分忧的。眼下年妃娘娘身子不适不宜见驾,眉姐姐向来稳重得力却也还未痊愈,如此便只皇后娘娘一人辛苦忙着安顿后宫琐事。”
莞贵人边絮叨地说着,却也烹好了一碗八宝茶,她笑盈盈地将茶递至桌案上又道,
“苏公公这才想起臣妾,只是臣妾无才无能,但愿能在皇上烦扰之时能让皇上舒心便好。”
胤禛凝神瞧着莞贵人,眼神闪过一丝星芒,快得像流星炫耀天际,转瞬不见。
他伸手拉过莞贵人,声音沉沉,似有无限感慨:
“只要是你,总能叫朕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