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缓缓地说道,“橙子,你先把饭菜放微波炉加热,吃完饭,妈有话和你说。”
说完,苏母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卧室,只留下一个颓然冷淡的背影。
苏橙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止住了。
食不知味地吃完饭,苏橙顺手把厨房的碗给洗了。
她在客厅喊老妈,喊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
于是,她敲门进了爸妈的卧室,只见母亲坐在床头,抱着病历单,默默抽泣着。
“妈,怎么了,你生什么病了?”苏橙紧张地摇晃着老妈的肩膀,眼睛瞟向了病历单。
“哎,不是......我,是你爸,完蛋了,我们家完了!”苏母听到女儿问话,突然间抑制不住,眼泪哗哗地直往下流。
原来苏父这段时间一直觉得身上不舒服,胸口发闷,后背疼痛。
之前苏父以为是帮人装修房子太累了,想着自己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
没想到,身上越来越难受,这天实在撑不住了,正好苏母也休息,就预约了家附近的三甲医院去看病。
苏父以前就有肺部结节,不过没太在意,这次增强ct一下来,已经是很大的肺肿物且已经转移。
肺癌中期,还要做基因检测,看看是吃靶向药还是化疗。
接下来需要等待检测结果。
这个消息对苏家人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苏橙看着眼前慌忙无措,早已哭红眼睛,连鼻头都是红肿的母亲,感觉天都要塌了!
一向强健,孔武有力,好脾气的爸爸怎么会得了癌症?!
苏橙感觉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
成年人的崩溃就是从父母生病开始的!
这一刻苏橙既痛心又自责,工作后,她要么忙着上班,要么忙着和闺蜜闲聊玩乐,要么就是忤逆父母,和游勇谈恋爱。
她似乎从来没有好好关心过家里的事情,没有踏踏实实地陪爸妈聊天,谈心。
母亲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又或许她早就老了,只是平时精气神还在,声音洪亮有气势,让苏橙误以为母亲尚且年轻。
一直以来,苏橙都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天塌下来反正有爸妈顶着,怕什么?
她经常羡慕外地同事,可以自己租房,自己生活,不用每天都活在父母眼皮底下,有时候她都感觉自己被监控了,一言一行都要小心克制。
隐私是个好东西,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苏橙不曾拥有。
她在内心喧嚣地叫嚷着“我想要自由!真正的自由!成年人的自由!”
但在比较之后,又发现不是父母离不开她,而是她自己无法离开父母生活。
每天下班现成的,热腾腾的,合口味又健康的晚饭。
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时几乎不用做家务,也从来不用苦恼灯泡坏了怎么换,马桶堵了怎么通,家电坏了怎么修。
反正一切事情老爸老妈都会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苏橙在家里只要坐享其成就好了。
除了上班,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她操心。
原以为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没想到老天却给她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这时,客厅突然有了动静,原来是苏父散步回来了。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脸色稍微差了一些,他看到苏橙和老婆的神情,就知道女儿已经知道了他的病情。
苏父无奈地笑了笑,朝着苏母嗔怪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干嘛搞成这样,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能跑能跳,能吃能睡,哭什么。”
说完,他又扭头看向脸色惨白的苏橙,“没事,你爸还能再活一百年。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这都是小病,我们要相信医生,相信技术!
人家说了,破财消灾,我们家至少不愁看病的钱,你们娘俩别愁眉苦脸的了。安安心心的,我肯定没事!”
苏父竭力活跃着气氛,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让人宽心的话,俨然成了家里的主心骨。
平时苏母强势惯了,在这个家她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只见她罕有地露出了小姑娘的神情,泣不成声地说道,“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苏父赶紧搂过苏母,小心地安慰着。
不知道实情的人看了,估计会以为生病的那个人是苏母。哪有癌症患者还能这样情绪稳定,淡定自若地哄人呢?
苏父提到钱,更是让苏橙感觉羞愧。
现在这个关键的当口,她居然没有一分钱的积蓄,毕业三年了,平时住家里也不用房租,只是每月交些生活费给老妈。
而她竟然没有存款,真是说出来都觉得是笑话!
虽然家里有钱承担老爸的医药费,但作为女儿,她竟然没法提供一丁点经济上的支持。
苏橙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无能,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躺在床上,苏橙脑袋一片混乱,她回想起和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泪水浸湿了枕头。
苏橙家虽然是小康水平,但苏母节约惯了,所以家里的生活质量一直很一般。
苏母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不要浪费,钱要花在刀刃上。”
因此家里吃穿用度一直都抠抠索索的,东西只要没坏就不会换新的。
衣服没破也不会买新的。什么当季新品,款式时髦好看通通和这一家人毫无关系。
苏家的一件棉质衣服通常会经历以下几个阶段:外衣——睡衣——擦手布——擦脚布。
苏母平日里买东西也从来不会考虑美观性,她只会想到实用性和性价比。
家里的三个水龙头24小时滴个不停,就是只把水龙头开一点点,然后让水慢慢地滴出来,就是那种可以出水,但电表完全不会走动的程度。
这些水会用来淘米洗菜,洗脸刷牙,然后冲厕所浇花等等。
反正每一滴水至少有三种用途,苏母把这些安排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决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有次,幼年的苏橙和邻居家小孩玩水枪游戏,奢侈地用了家里滴了一个晚上的一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