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虎曾经在挣钱这方面,给过丁子一个很精准的评价。
他说,丁子就像是一只嗅觉敏锐的绿豆苍蝇。你就是把他剪断了翅膀,扔到冰天雪地的北极去。他也能顺着空气里,细微的钞票味儿爬回来。
………
临近录像厅试营业前几天,丁子在县里的印刷厂,订制了五百份的宣传单。
等宣传单印刷好了,他领着孙建伍他们几个,又叫上了自己和刘二虎的所有小兄弟。
丁子吩咐他们每个人,都下到街里主要的路段和闹市区,见人就发宣传单。
在那个文化相对单调的年代。
除了政府,偶尔会在街边组织普法教育时,下发传单以外。
而作为个体经商户,在大街上向老百姓派发宣传广告的,丁子他们几个,也算是蝎子的粑粑——(毒)独一份了。
全天底下的老百姓,都有一个爱占便宜的小心思。
更何况是免费的,不花钱能看电影的好事。
所以在录像厅的试营业第一天,丁子他们几个人,就创下了一个当时轰动了整个吉通县县城的记录。
那就是当天来文化宫看录像的,足足能有上千人。
以至于由于来的人数太多,丁子不得不对观影的人数和场次做出了调整。
由原来的全天全场,改为了一场一换人。
可就是这样,那录像厅门口排着的长队,还是从文化宫的小广场,一直排到了县医院的三马路路头。
做买卖讲究的是,只要头炮打的响,后面钞票成筐就没得说。
和丁子之前判断的没错。
后面录像厅的正式营业,也是异常的火爆。
面对着录像厅天天的场场爆满,顾客盈门络绎不绝的景象。孙建伍他们几个兄弟,除了嘴都乐的合不上以外,更多的就是为人手不足而发愁。
原来录像厅没开业的时候还好些。
几个兄弟分工明确,都各有各的兼顾。
可是自打这录像厅买卖好了以后,竟然把周边的各家买卖,也都全盘带活,挑了个火热。
就连丁子和二虎合开的台球厅,现在也是人来人往,桌桌没空。
买卖好了,人手就显得不够用。
没了办法,孙建伍只好从师父老张头家里,叫来了小东子来录像厅帮忙。
当然,他也架不过丁子的天天软磨硬泡。
只能应了丁子的心愿,把自己妹妹小翠,从农村接进了县里,让她在丁子的台球厅里管收银。
后续老王和刘二虎、小磕巴,还有老李的媳妇儿陆陆续续,又推荐了几个家里岁数小的实在亲戚来给他们帮忙。
孙建伍和丁子他俩也没二话。
按照他(她)们每个人的性别、长相和身高的差异,各自安排了不同的分工,制订了统一的工资标准。
等一切步入正轨以后,丁子就领着两个小兄弟坐火车去了广州,准备去再购置一些游戏厅用的游戏机。
剩下的他们几个,除了二虎和小磕巴经管着武术学校。
老王和李嫂管理录像厅。
孙建伍的妹妹小翠和小东子,照看台球厅以外。
只剩下孙建伍老哥一个人,张罗着还没有完工的大舞厅。
好在大舞厅里的装潢,就剩下几项零头碎尾的收尾小活儿,孙建伍也能时不时地抽出身子,左右的兼顾一下。
周日的上午,孙建伍在劳动市场里,找了几个手脚干活利索的女工,来给大舞厅做卫生清场。
给几个女工分派好了任务,孙建伍闲来无事就坐在雅座的沙发上,盯着她们干活。
靠在松软舒服的沙发椅背上,孙建伍掏出了一根香烟,叼在嘴里。
刚想翻出火柴点着,就见一个纤细白嫩的小手一把抢过了他嘴里的香烟,然后扔在茶几上。
孙建伍还以为从他嘴里抢走香烟的,是他妹妹小翠。
于是仰着头,他鸡皮酸脸地埋怨道:
“小翠你……”
哪知道话还没等说完,孙建伍看着眼前的人,就硬生生地把话憋了回去。
“小翠?小翠又是谁啊?”
就见曲小影挎着皮包,掐着纤细的小蛮腰,俯下身子饶有意味地问他。
可能是曲小影离自己太近,她身上那股幽幽的香水味儿竟然熏得孙建伍直迷糊。
孙建伍扭着脸刚想说话,那眼角的目光正好扫到了,曲小影俯下身子半露的胸口上。
这可真是。
一眼两半峰,云深似春水。
孙建伍咽了口唾沫……
咳嗽了两声…
发觉到了孙建伍脸上的异样,曲小影看了一眼他的眼睛盯着的位置时,才恍然大悟。
于是捂着自己的领口,曲小影攥紧了身上的大衣。
红着脸,她一屁股坐在了孙建伍对面的茶几上。
“那个…那个…你吃饱来的啊?”
孙建伍手搓着大腿,尴尬地语无伦次。
“吃饱来的?哼,我说我是气饱了来的,你信吗?”
闪着好看的丹凤眼,曲小影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孙建伍说道。
“你生气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再说了,谁敢惹你曲大小姐?不要命了?”
“哼!孙建伍,你不用和我耍嘴皮子。我生不生气,你不知道吗?我问你,这么多天你干啥去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曲小影放下了手里的皮包,嘟着一张性感的小嘴儿,瞪着孙建伍。
抬起屁股,孙建伍拿过了曲小影扔在茶几上的香烟,叼在嘴上点燃后,他才说道:
“我能干哈去,我天天就是围着这几个营生转悠。哪要人,我去哪呗。”
“忙,忙,天天就你忙!没你这老荤油,我就不相信丁子他们几个还做不了槽子糕了?”
曲小影显然对孙建伍敷衍的回答,很不满意。
嘟着嘴,曲小影从茶几上站了起来。
踩着细高的高跟鞋,她慢悠悠地走到了舞池的中央。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环视了一圈,曲小影点点头,对着孙建伍说道:
“不错啊,地板平整光亮。彩灯和球灯的光线角度,细腻不伤眼,就连座位的布局也合理到位。孙建伍,看来我当初选择你们来承包这个歌舞厅,算是找对人了。”
“哈哈,这都是丁子的功劳。歌舞厅所有的设计方案,都是他一个人张罗的。我们几个,也不过就是个监工罢了。”
从舞池里走回来,曲小影又坐回到了茶几上。
“老实说,丁子在经商这一块确实是个人物。这才几天啊,你们的录像厅不光在吉通,甚至是在市里都出名了。就连周边几个市县的文化局,都打电话向吉通文化宫取经呢。”
“真的啊?想不到这点小事儿还能成新闻。看来,丁子说的没错,文化宫这块,真是个风水宝地。”
能得到曲小影的好评,孙建伍也是显得很高兴。
想一想,之前兄弟几个人的辛苦,换在现在也值了。
“怎么高兴了?那我就说点,让你不高兴的。”
“不高兴的?什么意思?”孙建伍一愣。
翘起了二郎腿,曲小影摆出了一个好看的姿势。
“你们录像厅现在火了,自然就有人惦记了。现在文化宫的挺多干部职工,对你们的录像厅开业后反应很大。不少人认为,应该和你们解除合同,把录像厅收回去由他们管理。”
“而且这个声音,现在也有越来越响的趋势。甚至有可能文化宫的领导,会以反映群众呼声为借口,向县文化局请求和你们解除合同呢!”
“呵呵,解除合同?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我们几个兄弟拼着命,点灯熬油地干出来的。当初这里破破烂烂,一个人没有的时候,怎么没有人和我们解除合同?现在录像厅开业了、挣钱了,就有人眼红了。不要脸不说,还要跟我们解除合同,这些文化人除了嘴干净,心怎么这么脏?”
孙建伍越说越生气,眉心上的川字纹也越拧越深。
“哎,说说行了啊。你别一棒子打翻一船人,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其实我觉得,这帮老学究就是一帮法盲。这签订好的合同、板上钉钉的事儿,无缘无故的就想解除?真要是这么干,就是违约金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孙建伍想想曲小影,说的也确实有道理。
已经签订好合同,文化宫想推倒重来,就要面临着违约。
真要是这样,两家撕破脸了,谁也捞不着好处。
“孙建伍,你晚上有没有工夫?”曲小影问。
“晚上?你要干哈?”
孙建伍抬起头看向了曲小影。
“你晚上要是有工夫的话,能不能陪我去吃顿饭。”
曲小影说话的时候,看着孙建伍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哪知道孙建伍倒是个直肠子。
“吃饭?那还用晚上啊?一会儿等这些女工把卫生收拾干净了,咱俩就去呗!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看孙建伍这憨样,曲小影真是又气又笑。
“孙建伍,你是不是听不明白我说话?我说用你请我吃饭了吗?我的意思是,让你陪我吃顿饭!去参加个聚会!猪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就不认真听我说话。”
“哦,陪你…还聚会…等一会儿,聚会?什么聚会?”
孙建伍让曲小影整得直懵,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半天。
曲小影摆弄着腿上的皮包,突然显得有点扭捏。
低着头,她小声说道:
“我有一个上高中时的好姐妹,大学以后分配在了上海。后来她找个男朋友,两个人现如今都留在上海发财了。前几天,她从上海回吉通看父母,给我们这些原来关系好的同学,都打了电话,说想找个时间聚聚。说心里话,我们确实好几年没见面了,聚一聚也是正常,可是…可是…”
曲小影越说声音越小,直到后面她竟然收住了嘴,偷瞧起了孙建伍。
“你接着把话说完啊,可是,可是个啥啊?”
孙建伍以为曲小影卖起了关子,就催促她赶紧说。
“可是,她说让带家属一起去…”
“带家属?你爸妈没时间陪你去吗?”
“去你的!你个猪头!”
曲小影气的一脚踢在了孙建伍的腿上。
溜尖的高跟鞋前尖儿,踢在孙建伍小腿肚子上,疼的孙建伍就是一蹦蹦。
揉着发麻的小腿肚子,孙建伍龇牙咧嘴地说道:
“说话就说话,你干嘛踢人啊?”
“踢死你都不多!有你这么唠嗑的吗?要是能带我爸去,我找你干什么!我就纳闷了,孙建伍,你平时也是这么没脑子的和女孩子这么说话吗?”
孙建伍吐了吐舌头,没再吱声。
白了一眼孙建伍,曲小影没好气地接着说道:
“我这几个同学该领对象的,都领对象。该领老公的,领老公。就我一个单身的,不去不好,去了还尴尬。”
“所以你就想让我冒充你对象,陪你去吃这顿饭是吗?”
“对啊。”
“不去!”
孙建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曲小影瞠目结舌的表情下,这货潇洒的一转身,抬屁股就要走。
“你给我回来!孙建伍你什么意思?”
曲小影看孙建伍没理由的就拒绝了她,顿时就是一愣。
随后喊了一句,拿起小皮包就追了出去。
蹬蹬蹬,几步跑到孙建伍的前面,曲小影两只手一横。
“孙建伍,你什么意思?凭什么不陪我去?”
“大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天可闲了?再说我是你的狗腿子吗?还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说咱俩要是单独吃顿饭,我肯定会陪你去。你这一个同学聚会,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你让我去干什么?还假装是你男朋友?大姐,别说是假的,就是咱俩是真的,我也不去!”
“孙建伍,你别蹬鼻子上脸啊!我告诉你,老娘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求别人当我男朋友,陪我去吃饭的。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去,有都是人抢着去!”
曲小影咬牙切齿地说完,两只好看的丹凤眼里,仿佛都能喷出火来。
“那你快找别人去吧!真要是不行,这个点儿,你去劳动市场现雇人都赶趟儿。”
拍着曲小影的肩膀,孙建伍大步流星地就朝外走。
“孙建伍!你王八蛋!你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债主,你还欠我二十万呢!信不信我现在就收回你的股权!”
曲小影这小丫头让孙建伍气的直跳脚。
涨红了一张小脸,她用手指着孙建伍。
大爷的!
曲小影要是不说,孙建伍都快忘了,自己还欠这小丫头片子二十万呢。
眼下别看录像厅是进了钱,可那也是兄弟几人共有的财产,怎么分配也不是自己说的算。
现在真要是惹这小丫头寒了心,吵着让自己还钱,孙建伍还真是开水锅里掀奶皮子——真是一点招儿没有。
想到这里,孙建伍立马换了一副笑脸,扭头对曲小影说道:
“你看看,闹着玩抠眼珠子,你怎么说说还急眼了呢?我就是和你开了玩笑。行了,我陪你去还不行吗?”
“哼!孙建伍,我告诉你啊,你最好少给我耍花样。要不然,分分钟我就让你变成穷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