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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碧,你是从哪儿来啊?”还是安陵容先开了口。
“安小主吉祥,奴婢去内务府领份例。”浣碧咧着苦瓜脸,福了一礼。
“哦,莞姐姐近来可好?”安陵容天性敏感,浣碧不喜她,她早有觉察,只是想着当初浣碧和流朱两人一起去客接自己的情谊,心里刻意不去想这个细节罢了。
“回安小主,我家小主自小产过后,身子一直不好,心绪郁结,皇上也不来碎玉轩了,安小主与我家小主交好,又常见皇上,若是小主见到了皇上,希望小主别忘了您在碎玉轩的姐姐,在皇上面前多提提我家小主。”
浣碧连珠炮似的回话,就连宝鹊这脾气好的,都觉得浣碧实在是不敬。她家小主只是和莞嫔交好,又不是她手下的婢女交好,这浣碧即便是甄嬛面前得脸的宫女,也不该这么怼她们家小主啊。
纵使是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
这浣碧真是气性大,没挨过后宫毒打。
宝鹊忍不住想上前开口,被安陵容一个侧身拦住了,只听安陵容语气平和地开口说道:“近来皇上时常召幸,我都抽不出时间去看望姐姐,等这段时间过去,我亲自去碎玉轩给姐姐赔不是。”
安陵容不是不生气,只是在这一瞬间,她觉得她本就不需要和浣碧计较。
因为
身份不同。
浣碧为何会对自己说话如此不客气呢,因为自己给了对方一种彼此地位平等的错觉,是自己总将自己放的太低,才给了浣碧蹬鼻子上脸的台阶。
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现今碎玉轩确实今时不同往日,不过浣碧,我相信姐姐只要振作起来,这后宫翘楚自然还是姐姐。主子失了圣心,下头的人自然难过,向来你也许久没自己去内务府领过份例银子了,今日怕是吃了不少排头吧,想你也许久没经历了,难为你了。”
安陵容一副十分“我很同情你”“我很体谅你”的眼神看向浣碧,看的浣碧更是一肚子气。
“你也受委屈了,快回碎玉轩吧,莞姐姐估计正在找你呢。”安陵容微微侧身表示离开之意,“我也要去养心殿侍奉圣驾了。”
说罢,安陵容由宝鹊扶着直接离开,都没给浣碧说话的机会。
浣碧气的下巴都在用力。
凭什么!她爹安比槐的官职可不如自己的父亲,自己可是甄家的女儿啊。
浣碧一个人生着闷气回了碎玉轩,也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静。
安陵容这边倒是因为自己解开了一些心结,身心舒畅,就连在给皇上按摩,唱曲儿时,曲调都轻快了不少。
“你今日心情格外地好?”皇上趴在榻上问道。
“臣妾瞧着皇上的身子好转得多了,自然心情也跟着好了。”
张口就来,也确实是实话,没撒谎,等皇上好了,自己就不用天天来养心殿报道了吧。
人间值得期待。
回延禧宫的路上,宝鹊问安陵容:“小主,浣碧刚才对您不敬,您都不生气?”
“她是仆,我是主,身份本就不对等,我何必跟她生那闲气呢?”安陵容接着说道:“这几日你要警醒些,富察答应的胎越来越大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要赶紧来提醒我。”
安陵容没生过孩子,但是看眉姐姐生了那么一遭,就足够吓人了。
更何况,这富察答应怀个孕一波三折,谁知道到生产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奴婢想问小主,皇后下赐的人参,小主怎么就敢给富察小主用呢?”宝鹊想起宝鹃用那人参炖的鸡汤就觉得内心不安稳。
“过了明面的东西,是不会有问题的,怕的是在你暗地里看不到的地方使得坏。”安陵容开口说道。
“小主真是聪明,奴婢就想不到这些事情。”宝鹊虽是华妃安排的人,但是这几年的相处下来,也和安陵容逐渐亲近了起来。
宝鹊觉得,自从安小主能挣银子,处理好家事之后,性格是越来越开朗了,再也不是刚进宫那会儿,从外面回来一趟,就在那坐着,暗戳戳地自暴自弃,自我贬低了。
任是谁被人夸聪明,大概都会开心吧,安陵容也不例外。
“小主最近不是侍寝就是陪伴圣驾,实在是劳累。小主太辛苦了。”宝鹊有点心疼安陵容,一把骨头没个几两肉,风一吹感觉都站不稳的感觉。
“不打紧,快结束了。”
等莞姐姐心情恢复了,这盛宠还是还给她吧。
安陵容觉得眉姐姐好酷,有颜有钱有闺女有爱人,还能对皇上爱搭不理的。
又觉得华妃娘娘好拽,她是怎么做到让皇上伤了腰还不会被怪罪的。
想想欣常在姐姐也是不错,整日里弄些花花草草,不争不抢,还能在后宫混的一席之地。
还有那位深居简出的端贵妃,自己进宫这几年,见到端贵妃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才是安陵容最羡慕的人,不用请安,不用侍寝,还有地位,关起门来做点啥谁都不知道。
啥时候,自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安陵容的大脑就像是打开了闸门,任由自己想东想西。
畅享呗,在这四方的天儿里活得这么拘束,也只有脑袋瓜子里想什么这点自由了。
安陵容由宝鹊扶着进了延禧宫。
***
翊坤宫。
大殿内死一般地静谧。
“都在这里了?”
“都在这里了。”
“没有遗漏的?”
“没有遗漏的。”
“本宫怎么瞧着东西这么少啊?”
“扑通!”
周宁海跪了下来。
“娘娘,满京城的大小书肆,大公子都逛遍了,给您搜罗回来这些,您要看时兴的话本子,可都在这里了。”周宁海真是觉得委屈。
三个小太监加上自己搬了比自己半截身子还高的话本子,娘娘怎么还不满足。
这皇上伤了腰,太后不许娘娘再近皇上的身子,娘娘怎么感觉比过年还快乐。
这心未免也太大了。
她知不知道这后宫的流言都传成什么样儿了,又知不知道因着皇后下令饭菜份例减半的事情,六宫之中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说娘娘小话。
娘娘还是这般什么都不顾。
华妃修长的指尖在一摞高高地话本子的书脊上从上到下缓缓划过。
算了,勉强能打发一阵子。
华妃抬了抬手让周宁海退下,顺道把另外两个包袱拿了出去。
一个是给敬妃的话本子,一个是给沈眉庄的。
这两个人都太严肃古板,得用话本子调和一下。
周宁海打发小楼子给敬妃送去,自己则去储秀宫给沈眉庄将话本子送去。
回来后,周宁海汇报了一下自己看到的情形,本来刚侍疾回来的沈眉庄是面黑如水,一听到华妃给自己送了话本子来,拧巴地眉头可算是舒展了几分。
华妃听着也是觉得有趣,沈眉庄端庄贤淑,颇有大家风范,自小在闺中学得不是四书五经,就是当家主母该学的女则典范,也不知道沈眉庄在闺中有没有偷摸摸看过话本子。
总之,她现在很上瘾,华妃知道。
皇上虽是伤了腰,可在朝堂政务上还是很勤勉。
一个小小的插曲也没耽搁他大加封赏年家。
一道道圣旨搬下去,本就炙手可热的年家在京城官宦之中,更是有着烈火烹油般地富贵。
一把火能把前朝朝臣的心给点燃,也能把后宫的谣言燃烧殆尽。
年羹尧回京述职,每日往来年家的大臣都能把年家的门槛给踏破。
年大将军很忙,年夫人忙着应酬京中官眷,更是忙碌非常,年家太忙了,忙的没有时间给宫里的华妃写上一封家书。
夏刈已经许久没有给皇上中途周转过年夫人给华妃的家书了。
太后虽是撤了华妃的绿头牌,可是不过半个月便又低调地让敬事房的太监给放回去了。
至于删减份例一事,皇后正好趁此机会把后宫开销地出纳账簿给捋平顺一些后,也渐渐地恢复正常。
只是延禧宫的富察答应的凉菜还真是不少。
正好,许是日子热了,富察答应的胎也越来越大,孕妇本就体热,那些个凉菜正好是合富察心意的。
也不管饭菜是否简陋,只要能吃,富察答应都会吃个干净,为后面生孩子攒足气力。
当衣衫随着温度的上升逐渐变得单薄,安陵容终于又给宫外的孙姑娘递了新的一款香料,篱落香,“篱落疏疏一径深”,香气天人合一,安定滋养,仿佛能让人回归田园的宁静。这是安陵容去看望甄嬛的时候,甄嬛看着书卷念出的诗句,安陵容由此得到了灵感。
甄嬛已经小产许久,却自小产后再也未与皇上单独见过面。
甚至于,当时因着小产的缘故,太后让敬事房把甄嬛的绿头牌给撤了,到现在,身子复原,皇上、太后、皇后谁也没有提起过,要把甄嬛的绿头牌放回去这一事。
大家心照不宣,选择了沉默和遗忘。
安陵容不懂,皇上他不是很喜欢姐姐吗?
安陵容能够觉察到,皇上对待姐姐,是有几分真情的,不像皇上对待自己,索取比喜欢多。
不想皇上对待眉姐姐,征服欲比欣赏多。
自然,还有华妃,皇上对华妃娘娘的好,更为复杂,有纵容,有爱恋,但也有似有似无地疏远。
华妃:你最近是读了多少书?本事见长。
那一日,安陵容在碎玉轩的小院儿听到甄嬛披着一件月蓝色的披肩,在柔和的阳光下念出这一句,真是格外美好。
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新绿未成阴,若是能离了这四方天地,在乡野之间,有一个篱笆札成的小院儿,膝头围绕两三孩童,在田头追着黄蝶,这样的田园生活,该有多么惬意。只是安陵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也只能通过莞姐姐的解读想象一二了。
听说那日,眉姐姐带着莞姐姐去冷宫了一趟,路上是受了惊吓,回到碎玉轩后,也是受惊了好长时间,但是莞姐姐怎么还是没什么动作呢?
前些日子,皇上在嘉赏年家时,也顺道升了甄姐姐父亲的官职,还是在都察院,升甄父为佥都御史。
这也算是皇上在委婉给莞姐姐递台阶了吧。
安陵容想了想这事儿,就作罢了。
这人各有想法,反正皇上最近不常来后宫。
一心忙于政务。
自己乐得清闲就得抓紧时间把之前落下的计划全部补上。
这会儿让宝鹊把香料方子和样品递了出去,宝鹃就端着一碗人参乌鸡汤来给她补身子。
“小主累坏了吧。”宝鹃将碗盏递到安陵容眼前 。
安陵容接过一汤匙一汤匙喝着,顺便问道,可否给主殿送去一碗,
“小主放心吧,一直都是照您吩咐,给富察答应多留一碗的。”宝鹃答道。
“嗯,那便好。”
***
皇上的腰逐渐好转。
华妃三不五时地就去养心殿走一遭,慰问一下伤员。
作为准贵妃,华妃的气势一直都在,但是最近,她感觉长春宫的齐妃似乎更加怕她了。
在重新活络了十几年没活络的身子骨后,在经过刘嬷嬷每日“温和”地督促之后,齐妃终于学会了下腰。
真是年轻时,腰肢儿软和地时候她都没学过的东西,现在一把年纪了居然开拓出人生新技能了。
下一个目标是学会劈叉。
正好这日,华妃闲来无事,就去长春宫串门子。
穿着练功服的齐妃瞅见华妃过来,练功时都没办法专注地听清刘嬷嬷下的指令了。
三不五时地,齐妃就得朝着赏花的华妃瞟上一眼。
华妃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第N次察觉到齐妃在偷瞄自己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齐妃姐姐,你有事就直说,本宫的脸上又没开花。”
再盯下去,华妃觉得自己脸上都要痒痒了。
听到华妃开口,齐妃赶紧“搬下”自己架在高高竹竿上的老腿,一路小跑,不,是一路小跛地走到华妃面前。
“华妃,你瞅瞅,本宫这扇子舞也练得差不多了,下腰也挺灵活了,这劈叉不如就不学了吧?”
“这舞蹈学什么,不学什么,也不是本宫说了算,齐妃姐姐和刘嬷嬷商量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