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时,黛娅已经不在身边了,地板上仍有她的余温。
徐天佑起身活动了好一会儿才驱散了身体的酸麻感,就是手臂还有点儿不对劲。
刚刚洗漱完毕,苏潘就亲自送来了早餐,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徐天佑仍然能看出来,苏潘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
无所谓,管他怎么看呢。
早餐是一种加了很多香蕉片的粥,味道有点奇怪,但并不难吃。徐天佑一边喝着粥一边用笔在地图上不断标记着。
徐天佑的标记很有指向性,苏潘一定是能看懂的,他越看越是心惊胆战,但一直忍住了没有开口询问,直到吃完早餐又喝了一泡茶,他才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徐先生,我能问问你这些标记都是什么意思吗?”
“可以啊”,徐天佑点了点头:“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
“那当然。”
“那我们以后叫名字好不好?”
“太好了!很高兴认识你,天佑。”
苏潘笑着向徐天佑伸出了手,徐天佑也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昨天,你给我讲了很多信息,这里真的很乱,在这儿混确实挺不容易的。
于是我就在想,如果换作我是你,又或者换我是素攀将军,我该怎么做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你找到方法了么?”苏潘看着徐天佑的眼睛问道。
“方法倒是有,但都很危险。不过我这个人性格就是这样,喜欢铤而走险。我的方法对于你们来说,很可能不是什么好选择,哈。”
“铤而走险…”,苏潘深吸了一口气:“天佑,我觉得你对我们还是不够了解!
我们这些人,每天都在刀尖上行走,铤而走险对于我们来说,或许并没有那么可怕。
说说吧,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不用担心带偏了我们,我们就当聊聊天。”
“那好,如果换作是我,我会选择放弃湄发县城”,徐天佑微微一笑,指了指地图:
“你看,我标记过后,现在从地图上看起来非常直观。李将军、察猜、派吞,他们的地盘都很集中,唯独你们的地盘很分散。
这样的劣势与危险性就不用我多说了,你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如果长期这么发展下去,你们会被慢慢瓦解,最终会像其它的小势力那样,被驱赶到北部边境。
昨天你也介绍过了,金三角一带,除了海洛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产出,你们的地盘太分散,就没办法大面积种植罂粟,海洛因产量一定不会高,而且随时有被打劫的风险。”
“这些确实是我们现在所面临的困境,但这与放弃湄发县城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关系很大,因为湄发县城它没法种地啊,你们花这么大力气占据湄发县城,我觉得得不偿失。
既然如此,还不如放弃它。
同时,我还会放弃绝大部分无所谓的领地,把力量集中起来干他一次大的,全力占据一片真正可以赖以生存的地盘。”
徐天佑的话让苏潘眉头紧锁,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说道:“说实话,我们曾经也这么想过。
可是,金三角只有这么大,地盘只有这么多,如果我们要占据这样一块地盘,那就必须从李将军、派吞又或者察猜手中去抢。
我们一向实力很弱,与他们任何一家开战,我们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湄发县城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挺重要的。
湄发县城是一个很重要的物资中转站,从南边过来的物资都必须经过湄发县城。我们占据这里,是能分到一定的好处的,能一定程度上缓解我们的物资短缺。”
“明白了,李将军和察猜的物资都是从南边运过来的,湄发县城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很重要的运输通道。
如果湄发县城落入到他们任何一个人手中,另一方必定寝食难安;
继而,他们会对湄发县城发动残酷的争夺战,这是双方都不愿看到的,他们双方也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很可能会打成一个长期的拉锯战,对彼此造成巨大的消耗。
因此,让一个没有威胁的第三方势力占领并管理这里,才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派吞的地盘距离湄发县城太远,而且他的实力也太强,所以,最好的人选是你们,这也是你们得以在夹缝中生存的理由之一。”
“是啊!……”
苏潘一边点头一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不用解释那么多,一点就透。
徐天佑的笑容越发浓郁了:“所以我才说,如果换作是我,我会放弃湄发县城!”
苏潘眉头一挑,他也立即明白了徐天佑的意思,只要他们放弃湄发县城,李将军和察猜说不定就会斗个头破血流。
湄发县城之所以会成为南方过来的物资的集散点,是因为它就建在湄河旁,在金三角这片崇山峻岭之中,走湄河水运才是最方便快捷、性价比最高的。
如果走陆运,成本会呈几何倍数增加。如果他们突然宣布放弃湄发县城,李将军和察猜在措手不及之下,爆发冲突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可是…”
“可是如果放弃湄发县城,你们最稳定的一笔收入就会断掉,从此后,你们就只能依靠人鱼帮从东边运输过来的物资。
这样一来,不但成本极高,而且人鱼帮也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一定会以此来拿捏你们;
更何况,一旦李将军和察猜分出一个胜负,你们的处境就会变得更艰难,对不对?”
“是的,的确是这样。”
“所以这是一个死局,而破局的关键在于,你们能建立起自己的物资转运通道;并且要在李将军和察猜分出胜负之前,拥有足够自保的力量。”
“是的,天佑,你看得很透彻。”
“好,那我们就先抛开所有其他的问题,就从物资转运出发,用排除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好的,你说!”苏潘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激动。
“首先,北边和西边就不用考虑了。”
“是的,北边就不用说了;西边,就算我们集中力量把派吞消灭掉,缅国也不可能支持我们;东边…东边也不合适。”
“是的,东边能走通,但成本太高。
我在东边有一条特殊通道,可这条通道不适合用作日常大量物资的转运,你们只能往南求,而且不能是清来府的卞卡。
你们就算去求他,他也不可能答应,答应你们会同时得罪李将军和察猜。
就算他胆子肥,为了好处答应与你们合作,李将军和察猜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他们只要把湄发县城一占,你们就抓瞎了。”
“是的,事实上,我们也没去找过卞卡将军。”
“但你们一定去找过白府的彭莱将军!
白府在清莱府东边,虽说不能走湄河水运,但如果你们的地盘能跟他们接壤,随便修条公路,再建个物资中转中心,问题就解决了,对吧?”
“是的,我们去找过彭莱将军很多次,可他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们。”
“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我们也很疑惑。
据我们所知,察猜其实也去找过他的,应该同样被拒绝了,彭莱将军似乎并不想跟我们这些人扯上任何关系。”
“不可能!这里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特么的,如果是我,把老子惹急了,老子就带着人南下,把他的白府给占了。
就算打不下来也要撕下他一块肉,我会绕过他的军队,直接打他的百姓,烧毁他们的田地和房屋,在他的地盘上跟他打游击,反正打烂的东西又不是我的。
而且这么劫掠一番,总特么会有点好处的,搞完了老子就退回山里,他也不敢来追。
他只要一天不答应我,老子就不停的骚扰他,活都活不下去了,谁怕谁啊?到时候他一定元气大伤,我倒要看看他还要怎么在t国军界混!”
“……!!”
苏潘有点被吓到了,可仔细一想,徐天佑这个方案其实是可行的!
t国军界斗争的激烈程度,其实一点儿也不比金三角这边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真像徐天佑说的那样,自己一方集中全部力量不顾一切的攻击白府,彭莱将军会非常惨!
只要他稍微露出一点点疲态,t国的其他军阀就会像鲨鱼一样聚过来分食掉他的血肉,搞到最后大概率会变成同归于尽的局面。
苏潘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徐天佑,徐天佑仍低头看着地图,他的双目中有光芒在闪动。
“他还真像传说中一样,好疯啊!…”
苏潘第一次对眼前这个比自己更年轻的佛子天产生了一丝敬畏,人鱼帮在他手上栽得这么惨,情有可原!
苏潘低下头开始认真思考起徐天佑的话,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毛,一旦他们真的这么干了,必然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但这些连锁反应,似乎都是对他们有利的。
各国之所以会放任金三角的存在,是因为这其中牵扯的巨大利益,这也是金三角各大毒枭赖以生存的最重要的基础。
各大利益方,华夏显然是最强大的,但华夏禁毒的决心也最坚决,所以金三角的势力扩张到华夏边境时就止步了;
在这种情况下,能决定金三角存亡的就是第二强大的t国。
因为这样的背景条件,金三角所有将军最先想到的,一定是与t国的将军又或者实权人物搞好关系,以求得他们的庇护。
这已经是一种思维定式了,所以将军们从未想过用威逼的方式来达成合作。
徐天佑完全没有这个障碍!
如果真按他的计划来执行,就必然会引起t国高层的警惕,大家一起分享利益,当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金三角威胁到他们的统治,那他们就必须把眼睛睁开了。
彭莱将军被打得越惨, t国高层就会越紧张, t国高层越紧张,金三角的将军们日子就会越难过,所有人的好日子搞不好就要到头了。
这可不仅仅是他们要与彭莱将军同归于尽,而是要拉着整个金三角同归于尽!
“真的好狠,好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