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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月之初,日暖酴醾。
哪怕是在距天途地界千里之外的白氏氏族驻扎地,也自是生机盎然。
且见氏族之内——漆黑的结界墙呼啸着拔地而起,好似一条蜿蜒的巨龙摇曳着身段,曼妙的曲线横插在驻扎地之间,将整个驻扎地硬生生分割作东西两半。
在那无数个土楼环绕下,仿若一枚硕大的太极图一般。
一枝枝妖娆的红杏自结界的裂罅中探出脑袋,观望着高墙另一端在墙根嬉戏的孩童们。它们恣意舞摆着枝条,犹如一只只葱玉的小手死死扒住了裂罅,恨不得将这裂罅再扩大些。
饱受腐糜之物滋养的它们不过是踩着死去的生灵高高眺望,这副媚态凝芳的模样始终期待着被世人所观览。
但在这结界墙的分隔下,就连蜂蝶都入不得半分,何谈得上欣赏?
“娘亲你看!那花花好漂亮!”
一女童倚在妇人怀里,手指着探出墙的红杏兴高采烈道。
“我们去把它摘下来吧!”
“囡囡乖~你还小,够不到的。”
“唔?不嘛不嘛!敏儿想要将那花花摘下来送给娘亲!”
“噗嗤~囡囡有这份心娘就知足了。”
妇人笑着摸了摸女童的小脑袋,眸子却是不由自主地垂敛了下来。
“那栋墙,可不是我们能碰的哦。万一碰到的话,会被大灰狼抓走的。”
“唔?大灰狼。。”
女童听言,粉嘟嘟的小脸上飞快闪过了一缕惧惮。但看着那隐约朝她招着手的红杏,神色忽是又笃定了几分:
“大灰狼敏儿也不怕!”
“因,因为爹爹就在对面啊,如果有大灰狼的话爹爹会把它打跑!娘不是说过吗?爹爹可是很厉害很厉害的!”
“……!”
妇人闻言,脸上的笑容浑然一僵。
她看着眼前那高耸入云的结界墙,脸上骤然一阵阴晴变幻。
已经……快十年了。。
自从当初怀上囡囡算起,与夫君相隔已近乎十年了。这高墙连半点声音都传不进去,除了偶尔的内乱外,几乎就看不到西侧白龙王派的人。
他……还活着吗?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
“娘亲~娘亲。。”女童轻轻摇晃着妇人的手臂,嘟着嘴央求道。“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敏儿想要去摘。。想要去摘嘛~”
“……囡囡乖,我们去找哥哥们玩好不好呀?”女子强撑起一抹僵笑,极力压抑道。“这花花等你长大了再来采,好不好?”
“不嘛不嘛!敏儿就要现在摘嘛!”
“囡囡,听话。那边是碰不得的,等你长大再”
“不要!敏儿就想要那个花花!”
女童一把拍开了妇人的手,尖声大喊道。
“不摘到那花花囡囡不回去!不回去!!”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娘的话都不听了吗?!”
听着女童倔强的模样,妇人态度幡然一改。
方才的悲然旋即转作怒火,瞬间倾泻向了女童。
“不让你去就是为你好,知不知道!”
“你看谁家孩子像你一样这么胡来!!你看有其他人去摘花的吗?!”妇人忿然瞪着女童怒吼道。
“你必须要呆在娘身边知不知道!!万一被白龙王派……!”
‘!’
此时妇人也是恍了恍。
她幡然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被自己吓得直发抖的女童,脸上也顿时浮显出了悔意。
然而还没等她再解释,女童已是委屈地撅起小嘴,眼里泪花不停打起转来。
“囡,囡囡……娘不,不是故意的!”
妇人闻声连忙将女童重新搂入了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是娘的错。不怪囡囡,不怪囡囡了啊~”
“呜。。娘亲……对不起。”女童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几分颤抖。
“敏儿只是想……只是想让娘亲也高兴而已,呜……”
“娘亲不要凶敏儿,不要丢下敏儿。。”
说着,怀里的女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
她抽噎着,啜泣着,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声好似那像是被锋利的石子划破了宁静的空气,每一声都紧揪着人心。
“娘亲凶我。。娘亲凶我……”女童委屈地呜咽道。“敏儿只是想,只是想把花花摘下来送给娘而已。。”
“娘亲为什么要凶敏儿。。为什么要凶敏儿。。”
“娘亲不是说过,很快就能见到爹爹吗?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见过爹爹啊。。”
女童小嘴撇成了倒U,委屈嗫嚅道。
“只有,只有我没见过爹爹。”
“哥哥他们嘲笑我都是没爹的孩子,他们都看不起我。。”
“我只是想见见爹爹啊。”
“……”
妇人眼见女童一副啜泣的模样,嘴唇咬得也是一阵发白。
她已无心再责备,双手轻搂住了女童。
“没关系,囡囡很快就能见到爹爹了。”妇人轻拍着后背哄道。
“只要等二少主将一切结束,我们就能见到爹爹了。”
“只要……等这场内乱结束。”
——
——
此时的黑龙王派中央,浑然是一番别样氛围。
不论是屋内和屋外,都是照样的春色满园。
“二少主。。唔!”
白念娇躯又是一震,连忙攥紧了床单。
她痴然环搂着白云辰,看着某人那副要吃了自己般的眼神,顿时勾起了一抹浅笑。
银色的碎发与那绸缎漫然织就在一起,伴着一道道仇怨的涟漪,强烈的共振于屋中此起彼伏。
“——”
【叮——检测到强效链接】
【18%……73%……99%……】
【链接桥梁运行正常,灵器参数正常】
【正在进行‘魔灵碑’解读,请稍后】
“二少主,二少主。。”白念喘着粗气娇声唤道。“我快,快不……”
“念姐,再忍耐一下。”
“呜……”
白云辰拼命压制着心火,哪怕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娇人儿已扭成了蛆仍是不为所动。
他屏住一口气,凝眸看着白念胸口闪烁的邪碑,其中那邪魅的文字竟好似活过来一般,沿着臂膀游走向了自己的灵脉。
而与此同时,吞无所贮存的仇怨也正沿着下身飞快倒涌向邪碑,以此循循交换。
【本源怨念汲取中……】
【正在分析怨念成分,请稍后】
【当前权限不足,正在根据现状重新评判怨念价值】
【根据数据显示,怨念与‘魔尊’等词汇出现关联项,建议宿主保留】
【是否保留本源怨念?】
“保,保留!”
【确认宿主意愿】
【……】
白云辰用力钳着白念的手腕。
眼见她难堪的模样,他也不由得露出了一抹邪笑。
狻猊被吞噬驯化后更加老实,即便白念与之仍存在契约,但通过与秦沐泽的交易,她已不再需要通过透支自己生机来获得狻猊的认可,更何况而是更为简单地从白云辰处汲取仇怨作为生机的平替。
至于如何汲取?那取决于二人对此的态度——
“!!”
白念面色一狰,指甲瞬间陷入了某人脖颈的皮肉里。
只见她抖了三抖,气喘吁吁望着面前某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连忙别过了头去。
“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白云辰轻轻按摩着那尚在痉挛的柳腰,故作低声下气道。
“我就只是在月氏呆的时间稍微长了点而已,又没说不回来了不是?”
“……二少主是何决定……咕。。不需要,听我……意见。”
白念强忍着麻痒颤声道。
“二少主在月氏落脚既……然是为了培养天途一方的人,人脉,在天途留下血脉也不过是……顺手之举。。”
“我一介通房亲侍……无资格。。咕……插手。”
“别这么说嘛,念姐可还要看着我登上尊位呢。”白云辰嬉皮笑脸道。
“其他人可没这个机会。”
“二少主也是这么哄骗其他女孩子的么?”
“怎么可能~”
白云辰听言嗤笑一声猛然压下身来!
而如此一幕,白念粉瞳霎时瞪得浑圆:
她无声地张开了小嘴,眼睁睁看着方碑残影没入吞无中,浑身又是一阵剧烈抽搐。
“念姐怪罪我可伤心了哦,毕竟我只对念姐一人这么说过啊~”
“……”
白念颤抖着紧紧抱住了白云辰。
眼见四方绸缎倾摆,她声音也是平静了几分:
“虽然有些恼火,但……咕。念儿,真的没有怪罪二少主的意思。”
“只是念儿有些担心二少主会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
听着她这平静的自述,白云辰眉头微微一皱。
“什么意思?”
“……?”
白念微微一怔,
“二少主现在还没想起白氏为什么会分裂吗?”
“分裂?”
——
而再抬眼,白念已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厚重的古籍来。
她看着某人一知半解的模样,轻轻递到了他手上。
“这是什么?”
“白氏历代的氏族史。”
“……一定要这时候读吗?”
“我只是信不过二少主会私下浏览。”
“。”
眼看着白念全然是一副看透自己的模样,白云辰也不由得苦笑了几声。
而此时的某亲侍则像是故意作梗般,玉腿猛然锁住了他的背脊。
【确认执行强化命令:息怨】
“——”
哪怕某人再卖力,此刻浑浊的心绪在此刻横扫一空。
他慢慢翻开书页,粗略地翻阅着其中的内容。
正如之前器灵空间中的卷轴所印刻那般,白氏本就是因为过于同情兽族,被同胞孤立,从而开始研磨与兽族相契合的邪术。
从最开始的与异兽结契,到将异兽同灵器结合,再到……同……氏相……
看着被涂抹掉的字迹,白云辰皱了皱眉。
白氏以前还和其他氏族联合过?
“不清楚的越过便是了。”
说着,白念轻轻抚按起了对方的指节。
‘!’
而这诡异的触感激得白云辰一时间汗毛直立,但不知是书籍还是某人身上散发的寒意所致,他竟一点邪念都涌动不起来。
“此般,主要也是让二少主稍微记起来些事情。”白念柔声解释道。
“毕竟月氏那次实验造成的失忆,不是一时片刻能解决的。我觉得这本书至少对二少主有所帮助。”
“。”
听言,白云辰也懒得再多观览以前的事。反正全是一段慷慨悲歌。
正这么心想着,看着页脚那熟悉的名字,白云辰猛地一僵。
白凰——南宫青雪。
子嗣:白云辰、白云默
看到这一幕,白云辰旋即精神了几分。他猛地再度朝一旁看去。
而果不其然,另一个熟悉的名字也映入了眼帘:
白凰——白卿卿
子嗣:白云寂
“。”
白云辰看着上面烙印的白云寂的名字,手指攥着一纸张一阵发颤。
就是他。
害死自己爹娘,灭门氏族,惹得自己沦落到这般惨状!
全部都是因为他!!
“……”
察觉到某人神色变幻,白念挣扎着坐起身来,轻轻将脑袋倚在了他背脊上:
“白氏一直在饱受子嗣血脉的争议,当时的家主立南宫青雪,也就是你的母亲为妻,将白卿卿立作妾室,在白氏引起了相当强烈的轰动。”
“白氏的子嗣一直都很宝贵,毕竟继承着古代异兽的部分血脉和方术,一旦流入外氏,后果不堪设想。”
“家主力排众议,靠着自身的身份勉强让夫人站住了脚。但好景不长,在他突破之际,白卿卿为了争夺正宫之位,发动了叛变。”
“白凰因得知叛乱急于求成走火入魔被四象封于灵境,南宫青雪带着儿子重伤出逃,结果被灵云盟所擒,至今生死未卜。”
“自那之后,白氏群龙无首,发生了大大小小十余次内乱,白卿卿自作主张让白云寂暂时顶替家主之位。支持家主的长老投敌的投敌,被擒的被擒,白氏也就此割裂作了两派。”
“这便是……白氏分裂的真相。”白念看着古籍上烙下的一字一句,颤声道。
“这便是……白龙王派和黑龙王派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