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想多了……我没事。”
终究季祈永还是推开了秋庭桉,避开秋庭桉的目光,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独留秋庭桉一个人,有些愣愣的站在这里,久久都没有动弹。
佰立的事情,一日不查明白,季祈永就一日放不下。
——
第二日——
寒风刺骨,满城飘散着白纸,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仿佛就连空气中的氧气都被吸干了,令人感到呼吸困难。
闻衡为浩都征战多年,百姓皆自发送他最后一程。
季祈永看着无数的百姓在沿街恸哭,心中的自责与愧疚越发深重。
那副担子也愈发沉重起来。
将军府中——
季川端坐于铜镜前,一众侍女环绕左右,井然有序地为他梳洗装扮。
侍女端着铜盆,盆中热水升腾着袅袅热气。
她轻柔地用软巾浸湿,微微拧干后,仔细地为季川擦拭脸庞。
季川微微闭眼,无人知道……
他是在感受着这份温柔的触碰,还是防止自己的眼泪落下。
另一位侍女手持玉梳,缓缓梳理着季川如墨的长发。
发丝在玉梳的穿梭下,愈发柔顺亮泽,如同流淌的黑色绸缎。
婚嫁的冠冕和配饰,稳稳地戴在季川头上。
“咱们的世子殿下……最好看了……”
管事的嬷嬷,偷偷抹了一把眼泪,看着季川站在铜镜前,那一身喜服,越发觉得悲怆。
她们的小世子,终究没能嫁给心爱之人。
“嬷嬷,这大喜得日子,该高兴才是。”
“是啊……大将军见了世子殿下,这般俊俏定然也会高兴的。”
“瞎说,世子什么样,大将军都高兴——”
分明都是伤心难过,可在今日,她们却是竭力压下了悲伤,反而用欢快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弥补一些悲痛吧。
季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走吧——”
侍女为季川整理好衣裳,恭恭敬敬跟随在他身后。
她们不敢去看季川的神色,她们怕自己看一眼就会忍不住落泪,哭花了妆容,反倒失礼。
可那种悲伤的情绪却在空气里无声蔓延,连她们的呼吸都有些压抑痛苦。
这样善良的小殿下,老天怎么舍得……这样待他们……
阴风瑟瑟,天空阴沉得仿佛要滴下水来。
庭院里的那棵梅花,风吹过,留下几片花瓣翩然落于肩头。
像是他和闻衡之间那最后的一点牵绊。
街道上,送葬的队伍缓缓前行,白色的幡旗在风中无力地飘动,似在哭诉着这无尽的悲伤。
人群中,季川一袭大红婚服,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格外醒目。
那鲜艳的红色,与周围百姓的素衣哀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令人心碎不已。
季川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可那平静之下,是翻涌如潮的悲痛。
他的眼神空洞而迷离,紧紧盯着那口承载着闻衡的棺椁。
仿佛只要这样看着,闻衡就会再次睁开眼睛,对他温柔浅笑。
那身婚服,是他们曾经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如今却成了他对爱人最后的坚守。
季川一步一步,坚定地跟随着送葬的队伍,每一步都似有千钧重。
仿佛他真的在走向他们的婚礼,可那个等待他的人,却永远不会再出现。
红色的衣袂随风飘动,像是在诉说着他们未完成的爱情故事。
每走一步,季川的心中都涌起无尽的回忆。
“等你回来,我要娶你!”
“闻衡,生生世世都爱季川。”
“我不喜欢逞英雄,我喜欢你……”
……
他们的欢笑、他们的誓言、他们的温柔相拥,如今都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季川的心。
季祈永和秋庭桉在一旁守着,努力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悲痛。
秋庭桉双手紧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仿佛想抓住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当棺椁被缓缓放入墓穴,季川缓缓跪下。
“阿衡,你看……我说话算数,等你回来,娶你来了……”
他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冷的棺木,指尖的温度,仿佛也被这彻骨的寒冷吸走。
时序政搀扶着裴书臣,远远的站在街边。
看着棺椁被缓缓放入墓穴,仿佛有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从前那个充满活力、总是一同淘气打闹的挚友。
如今却静静地躺在那里,永远不会再醒来。
那里那么安静……闻衡这样爱热闹的性子,怎么受得了……
时序政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一锹锹的土落下,渐渐掩盖了棺椁。
“他是我最小的孩子……”,风依旧在吹,吹乱了裴书臣的头发。
季昌宁静静地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棺椁,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良久……
“师父,我先扶您回去吧,风大,您的身体受不得的……”
“无碍……我想再看看我的小儿子,咳咳……咳咳……”
裴书臣胸口泛痛,不知是余毒发作,还是悲痛过度——
“咳咳……”突然猛烈咳嗽起来。
“师父!!”
还未等时序政上前,“噗——”一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那白色素衣。
裴书臣摇摇欲坠,身体有些支撑不住。
“师父!”
时序政连忙将他扶住,“师父,我们先回去——”
“不……再等等……再等等……”
裴书臣的语气虚弱,但口中却喃喃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等……我送他最后……最后……”
“一程……”
话还未说完,时序政便看着裴书臣的身体,逐渐无力……缓缓滑落倒地……
他甚至都来不及去接住——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