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这段时日里,秋庭桉的心中亦泛起了层层涟漪,后悔自己,对季祈永说出了如此沉重的话。
但彼时,局势如同风中之烛,摇曳欲灭,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季祈永踏上那条不归之路?
“永儿……”秋庭桉的声音,饱含了太多的情感与无奈。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个温柔而坚定的男声:“嗯。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且安心歇息。”秋庭桉的话语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与关怀。
明明自己刚刚被冷落成那样,却想着季祈永会不会不高兴。
秋庭桉也变了,现在爱人的身份,显然胜过了从前师徒之间的疏离,却多了几分爱人的包容与理解。
但更多的是季祈永,自从副将走后,这三个月,他成长的速度就像是按下了加速键。
无论是处理繁杂事务,他都能游刃有余,井井有条;
还有曾经沉不住气、爱争辩的性子,如今也已被沉稳冷静所取代,也能有理有据地做出最为明智的决断。
他仿佛真的在用自己的行动,去践行那个沉重的承诺——他要用外域的血雨,来洗净那些烈士的冤魂。
这期间,秋庭桉不止一次的安抚、劝告,又或者是师徒爱人的彻夜谈心。
然而,每一次的交谈,都似乎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循环。
季祈永似乎接受了秋庭桉的所有关切与劝解,但又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
秋庭桉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疏离与隔阂,可每当他望向季祈永的双眼时,却又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季祈永依然深深地爱着他。
最终只能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随风飘散在空气中,不了了之。
“您……还有其他事情吗?”季祈永的声音依旧如春风般温和,但细听之下,那语气中却隐约带着一丝逃避与躲闪。
“明日是叔父出殡的日子,我想去看看阿川。”
季祈永犹豫再三,终是鼓起勇气又说道:
“温和清病情危重,无论其中缘由如何,他终究是因我而病。所以……这些时日我想留在宫中,亲自照料他。”
“如此一来……便不方便再前往太师府了。”
秋庭桉听罢,淡然一笑,心中却已明了,这孩子终究还是怨他的……
“也好,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秋庭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嘱咐了一句,便转身离去。
望着秋庭桉渐行渐远的背影,季祈永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无人知晓,他为何对这件事如此执着,战场上生死无常,每一天都可能有生命消逝,为何季祈永偏偏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无法释怀。
【我无名无姓,是大将军捡回来的遗孤。】
【这药好用,我给殿下拿些……】
【我啊……我就是一个糙人,没什么牵绊。】
【殿下!殿下!是我……我来救您了——】
【殿下!走啊!——走!】
熊熊烈火在脑海中疯狂肆虐,那炽热的火舌如同恶魔般张牙舞爪,映红了半边天际。
火海中,高温与浓烟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令人窒息。
若非那一日,佰立挺身而出……
季祈永的思绪在火光中飘忽不定,那段痛苦的记忆如同利刃般切割着他的心。
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神色黯然无光,仿佛被一片阴霾所笼罩。
心中充满了自责与痛苦,他无法原谅自己,更不愿面对那个让自己心生怨怼的自己。
其实,他从未真正怨恨过秋庭桉,只是他始终无法跨越自己内心的那道坎……
可心却一直在跳动,在折磨他。
季祈永抬头看向昏暗的宫室,他不想让秋庭桉知道,不想把所谓的遗憾、后悔压在别人身上,没必要的,秋庭桉也是人,也会累。
“怎么还没睡,在想什么?”突然,一个温柔而满带疲惫的男声打破了季祈永的沉思。
季祈永猛地回头,看见温和清坐在床上上,虚弱苍白的脸被烛火照的通明,明明是一张温润俊俏的脸,可这人却像是没有生气一样,只留下躯壳,仅此而已。
“好些了吗?”季祈永关切地问道,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温和清微微一笑,那笑容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释然,“没什么大事,比起我,前堂的百姓,更痛苦。”
随后他的面色严肃了许多,看向季祈永,“此次我回来,是来求小时大人和裴老先生,随我去前堂给百姓诊治的。”
而此刻的时序政,如同幽灵般隐匿于暗处,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着御花园中的那道身影,不曾有丝毫的放松。
御花园内——
季昌宁早已察觉到身后的尾巴,心中无奈叹息。
“牙住,你去看一下,太医给朕开的药,煮好了吗?”
牙住经常跟随在季昌宁身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自从上次时序政给季昌宁下毒,季昌宁大病一场之后,牙住实在不放心再让季昌宁单独见时序政。
有些犹豫,“老奴让小亚子去看看。”
“这药得来不易,你亲自去。”
季昌宁这是铁了心要单独见时序政,牙住只得退下。
“出来吧。”
季昌宁微微叹息,坐在一处石桌边上。
许久,一身素衣的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时隔一年,两人再见,竟像隔了两个世界。
这人平时政务这么繁忙吗?
为何眼底的乌青,比之从前严重了这么多,脸色也有点不好……
“身体不好,还出来吹风。”关心却别扭的话,从傲娇白毛小狗嘴里说出来,倒真有几分真心的意味。
只是,太晚了……
季昌宁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小时大人,又是何必跟着朕。”
“不是早已经跟朕两不相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