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上水桥,正与迎面之人对望。
“微臣拜见公主殿下。”沐昕含着笑,仿佛此间,非是风雨过后之萧条,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沐御史这么晚来此,所为何事?”
沐昕复笑,“公主猜猜。”
朱迎欢抿了抿嘴,抬视皓夜满幕漆黑,便漫不经意道,“吾猜,沐御史定是为如何处置吕家,有事问吾罢。”
“公主聪明。”沐昕移步上前,令朱迎欢愈发看清其笑颜,遂闻其询,“公主,可有何谏意?”
“谏意?”朱迎欢凝其神眸无尽柔情,顺而复道,“不敢。”
“公主因吕妃受伤,陛下深以为愧,誓要为公主将此案快断。”
“既然如此,那便请父皇...”朱迎欢俯首,遂而一避,与之神色错开,“与沐御史,酌情快断罢!”
沐昕感之其言落寞,故而倾前而谓,“公主乃此案受害之人,自然你之谏意,方才能快断罢!”
他只手撑于水桥竹栏之上,如此侧身正视着朱迎欢,观其目光正俯瞰着水中静谧,面庞仍是不动声色,“何况,公主你知的,陛下,已然对吕氏,痛心疾首。”
因吕妃亲生之朱允炆被册为皇太孙?因那位皇太孙深受圣眷?因他越过太祖子辈顺利登基?因他上任短短四年,干尽天理难容之事?至少,其天理难容,当今皇帝深以为然。
一来串通宫妃在大内密杀无数人命,二则放火烧毁懿文太子陵,有甚之至常宁一时失明。此桩桩件件,皆可是亵渎皇权,忤逆不忠的大罪。
活,吕氏不能活。死,吕氏不能死。
毕竟朱棣非建文,其断不会做如他般不仁不义之君。
“沐御史身为都察院佥都御史,自是要为皇帝看清奸佞,扫除邪恶,怎么,此时却畏惧不前?”
“不!吾是怕,公主受到牵连。”朱迎欢侧目而凝,探其虔敬之神顾盼于己双眸,复道,“沐御史有何担忧?”
“公主方才大病初愈,吾不欲,公主再涉险情。”
朱迎欢偏了偏头,不由将双目移至其神之下,自下往上窥道,“沐御史以为,本公主不懂得自惜?”
沐昕端其悄然而近之面庞,神久久呆注在其两眉之间,复闻她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沐御史大可安心!”
故而,朱迎欢抬手而轻拍己肩,沐昕瞬驱右手而挽起,将其牢牢团在掌中,她之细拳,盈盈在握,“上一次,吾只恨,自己无能早些预料,若是吾知,吾定不会令你,中了其人圈套,白白遭此劫难!”
其言于此,朱迎欢不由心领神往,那滔滔火势中,那灼烧与无助交织,其之身影,其之呼唤,俨如暗夜中的一束光,刹那便令己看见了生的希望。
她一笑而过,“你何必为此内愧,你并无对吾不好,甚至乎,对吾极好。”
沐昕揉其掌心,抚摸其手背,像是极珍视地垂视,“公主明了便好,吾所做何如,皆是吾心所愿。”
他望之而神暖,复闻朱迎欢缓言,“至那次之后,父皇复又下令将侍卫增派,此公主府已是围得密不透风,你又何故忧心吾会再遇险情?”
“吕氏势力在朝盘根错节,更有懿文太子之党尚未全清,吾知公主在陛下心中独占一席之地,可身居高位者,不甚陡寒!吾是怕,他等会因对此案终裁之不满!而对公主不利!”
沐昕方语之时,朱迎欢手自其掌间脱离,与之幽静神色冥冥呼应,未见应合道,“你若是如此认识本公主,那吾与你,无话可说!”
“为何?”沐昕复牵起其双手,轻摇而犹疑道。
“吾朱迎欢,可是你认为的贪生怕死,怯懦无能之辈?”
“不!”沐昕深攥其手,静静摆首,十分热切地靠近,遂将朱迎欢一把拥入怀来,“你勇敢果决,并非那等之人。”
“沐御史既然如此觉得,便去做你以为对的事。”朱迎欢将身贴紧其胸膛,感之其心跳之跃动,弗若俨有几分感同身受之理。
沐昕闻之静语在夜寂格外肃穆,亦格外笃定,令人确信,复观其释怀而望之,“吾与迎欢一般,皆有以为对之事,竟是如此心灵相通。”
朱迎欢仰视,可观其两眉如云,目宇如峰,继而复又躺入其怀,沐昕两臂即拥,感触其声息在己心间蜿蜒,“你可曾觉得,吾与你,极像。”
沐昕确吞吐,半疑,“是?或不是。”
朱迎欢翘着首,在其怀默默意味盯着他,俨未作声,似乎千言万语只在与之对视中交汇。“是在初见之宴上?亦或是,那夜昭狱大门?”
“呵。”朱迎欢隐隐哼笑了声,心愉而谓,“沐御史既未猜中,说什么心意相通?”
她忽而便挣开怀抱而转身,沐昕未经预料,便追而复拦下其去路,将双神躬身俯窥地递近道,“江永,当真未猜中,殿下之心思?”
“实非小小池鱼!而乃...”沐昕扬声复述,那悬注的面庞便就近在朱迎欢眼前,遂而朱迎欢不禁用指尖亲点其唇,“鲲...鹏...也...”只令沐昕之言如此欲言又止,又使其心境中池鱼游离,皆万涌千跃,砰地一刹便腾空而起。
朱迎欢掌心轻推了他之肩,只因其吻已然近在咫尺,此力阻着他,方察身后人人立而旁观,沐昕方才顾及,感其举像是令己复又欲行又止,仿若撩拨,未经风轻拂,犹令他面红耳赤,心绪热涨。
彼时朱迎欢稍一抬手,沐昕之神便随而移动,俯观她指尖,途径过己之面庞轮廓,沐昕颔了晗首,将吻恰好落在其掌背,复又两相牵手,神色脉脉含情,“迎欢只要记得,无论何时,吾皆会出现在你身边。”
如今看来,其之言,俨一如其行。
“小姐,您看!”醉心掀动六轮车辇之内纱帘,正引其等向外望去,唯见雨后暮色,家家闭户,闻之马蹄与脚步声声有序。
醉心伏窗而探后远观,回旋而道,“三王之随从,可一路跟着咱们呢!”
李沐和意会,浅思方才自武宁王府启程之时,三王横马在前,不知与老夫人与国公言谈何如,即闻扬鞭声起,三两马匹先行奔走...
“三王殿下,公务在身,只得先行离开,今夜便由吾等送您归府!”正当其等为此心疑之时,最砚驾马而随侧,直在窗外传声,复观亦沁启帘而道,“殿下客气,贵府既有公务要忙,怎敢劳烦秦总旗?”
最砚端其脸色,又眺之车辇内明黄烛光摇曳,露笑道,“任君客气,殿下为任君安危考量,即是遂外祖老夫人所愿。”
此言令人无以反驳,继而如此作罢。车队一行已抵至澧园大门,观之徐华樊为首而步下,俨与三王随行作辞。
忽闻奔走加鞭,蹄声急快,众人回旋而窥,正将观之一人高马跳下,动作迅疾,单膝跪伏在最砚面前,“总旗,宫内来报,圣上召您入宫!”
众人一惊,此夜入五更。皇帝急召入宫,究竟所为何事?
“国公夫人!任君!在下告辞。”徐华樊与之回笑,探其她等面前鞠礼而去,瞬而马撤声消,一行默然回转府内。
此雨过天晴,寂而如集,复又旭日东升,苍穹大明。
街道一如往日,络绎不绝,人流穿行,医馆大门外,早早便编起长队,入此看病问药者源源而来。
顺哩搭着眼,正在槐柜前短憩,忽被人一声尖喊触动了心弦,怔怔回神过来,“如此喧杂之境,你竟还能睡得着?”
其抬首而视,正是馆内徒生耿涟!“小涟儿,不...”顺哩瞥了瞥他两眼,不以为然地说道,“如今该称呼廉小爷才对!”
此耿廉非彼耿涟。
耿廉盯紧其神色,便复闻其谓,“敢问廉小爷,有何贵干?”
闻耿廉咳嗽了两声,“事倒是自然不打紧,只是早问早交差!”顺哩睁着惺忪两眼,无精打采地应道,“既不打紧,廉小爷为何扰人清梦!...”
她打量着眼前人侧身而立,似乎藏着何等心思,故问,“还有,交的什么差!向何人交差?”
“毋有啊!阿姊莫不是听错了,吾啊,是替自己问的!”
顺哩瞧他面上满是欲盖弥彰,“有何事?还不速速招来!”
耿廉不禁勉笑,便回道,“呃...吾乃欲问,两日后便是祈祷节,你家小姐,可会如约而至?”
“如约而至?”顺哩念之其言用意,又不禁思及昨日,李未棠于馆外莫然收之匿名书信,二桩如此一串连,便好如大悟,暗暗脱口道,“噢...原来是你?”耿廉探其微眯之双目,意味之神情,连连解释道,“不!不!你别多想!吾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吾家小姐去不去,与你何干?莫非......”耿廉观其步步靠近,那神愈发有趣地试探,“你对吾家小姐心生爱慕?”直使耿廉意乱,扬声喊道,“吾可未有!你休要胡说!”
二人之对谈,霎时便惹得在场百姓关注,皆以窥视,耿廉自觉不适,故而压低声音,倾前而谓,“你家小姐与吾以姊弟相称,你可勿要多费口舌!思些杳无边际之事!”
顺哩暗趣,矢口道,“未有便好!吾家小姐志存高远,志不在此,终有一日是要游历四方的!怎能轻易被儿女情长羁绊!”
耿廉闻其言谆谆,似乎不像信口胡说,即算对此间有己之所虑,口中犹却认同,“此,俨是极好。”
馆内堂室,李未棠正为百姓号脉,便观人群长队中一人面色不畅,砰的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