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黎真让人打开了院落里的六个大箱子,清点了常帮主送来的纳采。
共白银四千两,一箱是朱翠首饰和布匹,一箱女子出嫁衣物。
备的很周到。
黎真死死盯着那箱嫁衣,心里发怵。
常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百思不得其解!
还是去亲自寻他问个明白才对!
命属下快备车马赶往常乐帮。
进门不许人通传,一个人进去找常帮主。
先是茶房,接着棋室,然后转悠到书房,
书房门半开着,仿佛正是等他来的。
他边跨进去边问,“哥哥这么认真,在念什么?”
常秋同起身,也如同任剑寒一样,把手里的书递向黎真。
黎真接过,凑在眼前看,念出,“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
之后抬头问,“哥哥,你学这个干什么?”
常帮主浅笑,“你哥哥我还不是看上了那柳姑娘?总得下点功夫讨她欢心。”
黎真把手里的书递给他,不可置信,“哥哥家美女如云,怎么可能会看上我那姿色平平的小师妹?还下功夫?不相信。”
常秋同抬头示意他入座,依然笑着,“有什么不相信的?纳采不是已送到了吗?弟弟若是嫌少,可以明说。”
黎真直盯着他看,“不嫌少,师妹若是真能嫁于哥哥,我愿陪送十万两银子,外加南湘的八百里盆地。只是哥哥得给个要娶她的真实理由。”
常秋同低眼安静深度思索,转而笑看他,“这世间除了弟弟的小师妹,我还能娶谁,可白得十万两银子和八百里湘地?”
黎真觉得常帮主的回答就是在闹着玩,这些好处都是他刚刚说的。
不开心的同常帮主撒娇,“哥哥不如实回答,糊弄我。我要退回纳采。”
“千万别,我还等着弟弟的十万两银子和那块盆地呢。昨日恰巧还了表舅十万两银子,正闹饥荒呢。”常帮主忙说好话。
可是这好话,黎真越听越不顺耳!合着他们师兄妹就是为他常乐帮填亏损的?!
欺人太甚,不行!想娶他师妹,不能白给他好处,反而得多要点才对!
如此一想,“哥哥,我突然又后悔了刚才的承诺。要娶我师妹,你得再出三十万两银子,外加哥哥最在乎的那座星澜大湖。本教分文不陪送。”
常秋同闻言,难过的按着心口处,深吸口气,痛苦的慢慢呼出,“弟弟,你这一反一复的,是要哥哥的命啊!这中午刚喝了大半碗苦药,这会疼起来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我看弟弟是不把我折磨死绝不罢休呢。”
黎真算算时间,哥哥还得几天苦药喝,想起他这些天因自己所遭的罪,不忍再次觉得对他不住。
却也知道不能急着哄他,还得要试试他的真心,“那哥哥是给还是不给?”
常秋同犹豫了一下,眼神闪过的那一丝阴凉转瞬即逝,淡定回复:“给。”
这复杂眼神给黎真捕捉到了,却一时不理解为何如此。
常帮主到底有没有真的倾心师妹?姻缘之事,他一向慎重,这次为何如此突然?
正思忖间,突听常秋同唤他,“弟弟,快来陪我一起背下这首曹子建的「洛神赋」,赶明我还要去用来讨我的准妻一个喜欢呢。”
黎真的关注点又被拉回到书中,先是听了一遍常秋同对这篇赋作的详解,接着同他念了一下午: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辞曰: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环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衡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未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
晚饭在常乐帮吃的,回去黎真教已是亥时,天色早已黑透。
席间还被劝着多喝了几杯,头有些晕。
洗漱完毕,卧床拢着棉被睡下。刚闭上眼睛,忽觉心神不宁!
今日常哥哥太反常!
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还有昨日任剑寒遭追杀一事没有处理。
于是又起身,穿衣出去,唤来了林风。
今夜荣齐聪不愿再陪紫翠,心情不好。
安排她睡下,纠结不下,“紫翠,今夜,你就自己睡好不好?我今背了一下午书,很是辛苦。我想去自己房间好好睡一觉。”
紫翠这些夜里早已习惯了有他相陪,午夜梦里惊醒,榻前还有个人守护和安慰,很是安心。
“我近来总是做噩梦,你不能走。”
她这样说,荣齐聪再不情愿,也只有身侧椅子上入座,不等她睡,自己就趴在床沿闭上眼睛了。
紫翠看他这样入睡已经好多个夜里了,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太不应该。
早该让他回房好好睡觉的,仗着对人有过救命之恩,这些日子便不把人当人对待。着实不应该。
“你出去吧。”
紫翠说完,看他好像没听到,坐起身看他,已是沉睡。
下床拉他起来,“你快醒醒,”
荣齐聪又被折磨醒,头疼的任她拉扯着起身,闭着眼睛不愿睁开,很是不舒心,“什么事情?你还是赶快嫁了人才好。”
紫翠一听他这般说,顿时想起了常帮主!
又开始不如意了,相比于常帮主,还不如跟了眼前的荣公子!
师哥尽是欺负她!若是不嫁,那么他拿着任家和荣家的性命相要挟!
常帮主和师哥他们都是家里美女成堆,师哥还好,待他那里,不见他有睡过家里女人。
可是那常帮主,她就不了解了!
昨天他派人要杀的绝不只是任剑寒,那些人对她刺向的每一剑都是下了狠手,是要取她性命的!
难道是他的人们没有听从他的安排?还有,他为什么要派人追杀任剑寒?!
紫翠正发愣想着,却见荣齐聪又坐下伏床边睡着了。
越想越觉得嫁给常帮主不甘心!
又拉扯他起来,“你睡床上,我要坐在这里思考问题。”
荣齐聪迷迷糊糊的被她按在床上睡下,盖好棉被,“你安心睡吧。”
紫翠说着椅子坐下,接着出神。
要不要趁夜里去暗杀常帮主?只要他一死,便没有这次劫难了。
师父和柳婆婆二位世外高人传授了她这一身功夫,到如今都没有为自己所用过。
一念而起,忽地起身,去寻叶帆之前给她备的那些男装,
蔚蓝色书生款罗衣,不行!
宝蓝色绸缎游子装,太亮!也不合适。
粗布麻衣樵夫装,端详许久,好像也不太满意。
浅青色蚕丝富家公子装,也不太和夜行搭配。
深灰色的仆从装,好,就它了!
抓着去往屏风后。还好这件衣服够宽松,去拿了那套深紫色缎面棉衣先穿上,再套上仆从装,完美!
转悠到铜镜前,不行,头发得梳,得挽起配深灰色发带。
叶帆就是这样给她打扮的。
费了好大劲,总算满意了。准备起身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发起呆。
仿佛只要她一转身,便能看到叶帆!
但她不敢,害怕失落。
突然又心口疼,又是习惯的去顶桌沿。
荣齐聪一定是骗她的,这种情况不可能是过敏。
想必是因太思念叶帆而犯的心病。
想起叶帆当初离开荣府那一幕,不忍落泪。
这个年,也不知他是怎么熬过的?
为了任家和荣家,得先去解决了常帮主,再去找叶帆。
心疼感已减弱,不可再多耽误,猛一起身抬步,小木高凳子不慎仰倒,发出咕咚一声巨响。
荣齐聪被吵醒,睁开眼发现自己卧在床上,半起身恍惚间看到屋里好像是有个陌生人,吓一跳。惊问,
“你是谁?”
紫翠怕吓坏他,连连答应,“齐聪,是我,穿的男装。”
荣齐聪这下更是睡意全没,忙起身下床去拉她,“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紫翠看他没有穿鞋,心疼的说,“地上凉,冻脚。”转身去捡起地上的凳子,放他身后,“快坐下,我给你拿鞋。”
忙去床前拿他的棉鞋,几步跑来,蹲下给他穿着鞋子,“我就是睡不着。想出去溜达一圈。”
荣齐聪一直呆呆盯着她,想不到,她还会扮男装 !这小模样还挺娇俏。
谁教她的?王叶帆?!
这样一想,忍不住醋意大发。
“快换回去,不好看。”
紫翠为他提上最后一只鞋后跟,“我就不是为了好看,叶帆他从来都不嫌弃我丑。”
这话更是让荣齐聪恼火,硬是压着,“大半夜的,你穿成这样,到底是要干什么去?”
紫翠想了想,起身,低语,“我得去解决了常帮主。”
荣齐聪闻言惊呆了,转而又紧张起身抓她手腕,“不可以,他是帮主,自己武功高强不说,身边都是保护他的高手。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紫翠不高兴,语气不好,“你的话我已不想听,那会你还说让我快嫁人。我愿嫁给师哥都不愿嫁他。”
荣齐聪感觉紫翠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越来越不正常!不禁发问,
“原来你一直最想嫁的人是你师哥?!”
紫翠连连摇头,“不是,我还是要跟叶帆的。”
“总之不是我。”说着紧抓住她手腕的手慢慢松开,刚松一半,突然想到她要去常乐帮!
又用力握紧,“紫翠,我会帮你想办法躲过这次劫难的,你不要去冒险。”
紫翠直盯着他看,“什么办法?”
荣齐聪思索后,“你天亮就走吧,永远不要回来了。”
“不行,师哥有拿人命要胁我。”紫翠不依。
荣齐聪又是思索一阵,“你先不要想太多,我这有假死药,最后一步用,信我便是。”
这个可以!紫翠满意,慌忙去脱身上套的男装,“放手,我要睡觉,你回去吧。”
荣齐聪松开手,哪里还放心她下一刻钟不会跑?
“我不走,就在这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