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一日,王叶帆和他的五个桶终于到家了。听几个饭桶说起这一路辛苦,可把娘亲刘娇娇心疼坏了。
爹爹王锦得知儿子和柳紫翠断了个干净,心里说不出的轻松快乐。
为了迎接新年,王家上下一片喜庆,很是热闹。
老蔡亲自守在后厨指点着少爷的接风宴;胖妞和一大帮丫鬟忙着剪新年福字;饭桶们一帮男丁忙着搬运管家订置的一箱箱各种水果,点心,糖糕,美酒,肉类,蔬菜,,,
搬下来满满的好几大车子!
没办法,王家的人们多数都是吃货。大部分都养的胖乎乎,圆墩墩的,
除了几个主子外。
尤其是胖妞,那体格能以一敌三!
王锦在书房忙着对账,粗略算了算,一年拿回来差不多十一万两白银。
只落下四万余两,其余的除了养一屋子家奴,大都被爱妻刘娇娇和娇儿王叶帆给用了。
一个人静静的查看黄历。这一年,他待家里共二十七日,只过年就待了十二天。
爱妻刘娇娇好面子,爱攀比。总是和几个富太太比奢侈。
娇儿王叶帆,钱财都花在吃喝玩乐上,一大半都扔给青楼歌舞姬了。
平时还不少惹事,一味拿钱摆平。做为他的娘亲刘娇娇,从来不予教导,出了事更是舍不得打骂。钱花了,儿子也养废了!
愁得王锦在书房哀声叹气。
这生鲜,布匹,茶叶三大生意。儿子从来都不关心。
眼看他也二十有二了,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私教花高价请了一个又一个,教不会他两篇文章;才艺师请了一批又一批,没见他会弹一首曲子,或作一幅画;为了给王家开枝散叶,美人花钱买了一个又一个回来,没见他看上过哪怕一个做通房。
那柳紫翠,对王锦来说更是火上浇油!
这个女人!害得他家一时间声名狼藉也就算了,也正好不想要她进门。
可气的是儿子竟然跑去寻她,回来便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以前儿子再差劲,好歹一副聪明机灵,快乐调皮的模样。
而今目光呆滞,死气沉沉,越看越痴傻!
恨得王锦紧握拳头顶在账本上,久久不能消气!
刘娇娇端坐在铜镜前,由甜汤和两个丫鬟为她重新好好的梳妆打扮。
几个月不见儿子了,定要以最美的模样去和他一起用饭。
王叶帆则是独自一人悄悄地躲在卧房,暗自神伤。
那些大红喜字早已尽数撤走,床前的红纱幔却还在。
床上的被褥也还是双喜鸳鸯蚕丝锦缎。双人大长正红绣枕上的金黄喜字和绿蓝紫相配的双双鸳鸯栩栩如生!
他都不敢睡,想起玄影送来的那满满七大张,一字一句!便屈辱的痛不能活!
此刻她柳紫翠定和那荣公子情意绵绵,同进同出,恩爱甜蜜吧?
也不排除,人家荣公子根本没有再要她。那么她定是在苦苦哀求着,要他的垂怜吧?
这样一想,更觉委屈。不忍落泪。
他王叶帆视作珍宝的女人,在别人那里却贱如烂泥!
想他一直风流洒脱,什么样的女人没玩过?终于认真爱了一回,没计较她柳紫翠,无论身姿和容貌都不出挑。却被她如此欺骗,怎么都不甘心!
所以。这个年,无论多么喜庆热闹,都将与他无关!
* *
荣府,
任剑寒已回岭北小乡,府里除了下人,就只有紫翠和荣齐聪。
相比于王叶帆家的热闹,荣府就显得冷清多了。
一切年货置办事宜,荣齐聪全权交由管家赵二了。
紫翠自打这次回荣府,就没有出门去逛过集市
眼看临近除夕,紫翠衣物首饰,胭脂水粉的,什么都不置办。
荣齐聪问过她多次,说是要陪她出去转转,她都摇头不去。
也是奇了怪了!在黎真教,一被软禁,她就每时每刻都着急,想要出去溜达。
在荣府,没人限制她出入。她却反而自行囚禁了。从不想着要出大门,不觉生闷了。
她这样子,荣齐聪却是着急了。总觉得她精神上有问题,平时有时候还是有些呆傻。
不管她是醒着还是睡着,为她诊脉,都显示身体一切正常。
因此无药可用,真是愁人!
这么久了,夜里还是得守护。任剑寒在时还好,白天交由他看管,可以补觉。
这他一回自己家,便都得由自己照顾了,不胜其累。
然而最最让他觉得很累很累的是,她依然挂念着远方的人,全然不顾身边人的付出和委屈。
能怎么样?欠人恩情。再不痛快也是要忍受的,总不能不管不顾任她自生自灭吧?
不正常的人,心情好了,会多说些话。不高兴了,随人怎么问,都不理睬。
染得他也许久不爱多话了。
人与人之间,真的是会变的。以前她总是会主动依偎抱他,甚至强吻他。情话绵绵,不知羞涩。问东问西,好奇个没完。拉他去集市溜达,什么都想看看摸摸。除了睡着,几乎都不能安静闲着。幸福开心笑个不停,府里一切事宜都非常上心。对他更是。
现在,她变得和他生分起来,几乎都不正眼看他。话少又冰冷,不爱走动。不喜欢笑,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这些都还能接受,毕竟她心不在这里。
不能接受的是,她一阵一阵的眼里空洞无神。
很怕她一不小心便有个闪失!
好不容易天亮了,趁她还未醒。快去书房把昨日云峰他们采买回来的紫色对联纸亲自写几副贴于门框。今比较忙,还要去祭奠至亲。
清晨寒凉,昨夜泼洒在院落里的水已经结冰,路过银杏树下,枝的寒露滴在额头,后颈上。冰凉刺骨,恰如他的心情。
还好,房里不似外边。书桌左前方角落里的那碟清水还没有上冻。
研好墨水,铺正对联,提笔沾墨。
「世间人无病,架上药生尘。」
最后一个字差点把尘写成虫!因为这一年,爱晚堂里的药材还真的生了虫。
「平平安安千家乐,岁岁年年百姓福。」
平安喜乐,这首贴于正大门。平安二字是他最大的奢望。
「祥光万里照大地,春满乾坤入家门。」
这幅贴于侧门。
该写院落内的了,首先想到了紫翠现在入住的小院落。
希望她亲自握笔写来。
放下毛笔,起身离开书房,去唤紫翠来写。
紫翠睡得正酣,他不管不顾,硬是摇醒她。
紫翠气得忽地坐起身,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睛,紧锁眉心怒瞪他,“滚开!真烦人。”
荣齐聪不依不饶,拿起她的棉衣硬往她身上披,“你快快起来,我有事找你去办。”
边说边扯着她下床,“快快穿衣,今日事情太多,不能耽误。”
紫翠叹息着,配合着他穿好衣服,
荣齐聪着急忙慌,鞋子穿反了也没主意,怎么都给她提不上。
“轻点,脚疼。穿错了,那只。”
头不梳,脸不洗。就被他拉入书房。
书桌旁,紫翠定睛一看,写门联!
猛地摇头,“我不会。”
荣齐聪按着她入座,毛笔递向她,“拿好,喜欢哪句,比着写就行了。”
帮她铺好对联纸,指着她面前的书本,“自己选吧,贴于你自己房门的。”
紫翠一手提着笔,一手掀开书本,连翻几页没有如意的。
抬眼看向荣齐聪,“这里的都不是很满意,你帮我想一副。”
荣齐聪笑了,“我可是只会写点艳词。你确定要?”
有多艳?还能比他本人更艳?紫翠寻思着,点头,“说吧。”
荣齐聪坏笑,决定逗她,随口,“若能与荣公子同鸳帐,怎舍得让他叠被铺床?”
话音没落紫翠就不愿意了,“这怎么可以贴于门框?岂不让人笑话?尽说来挑戏于我。”
“那你自己想。”荣齐聪收回笑意。
紫翠提笔思索,默念,“身居家乡地,心系千里外。”
“不行。”荣齐聪不依。
紫翠也不高兴,“让我来作的是你,作出来又不让写的也是你。”说着就把毛笔塞向他手里,“我不管了,随便你怎么写。”
荣齐聪接过笔,又开始打趣她,“你去接着睡吧。我就把刚才我说的那两句给你贴上。”
“我才不要去睡,我得在这看着。免得你乱写。”紫翠睡意全无。
荣齐聪捻笔沾好墨, 又递给她,“你接着拿好,我握着你的手,我们一起写。”
紫翠接过,荣齐聪握着她的手运笔,
春草来年绿,重拾旧日情。
横批: 枝叶扶苏
这些,几乎每一个字都不是紫翠能预料到的。却都是她的手写的,虽然不是自愿的。
他的手温润如玉,触之舒爽。写出来的字却不是她想要的,此刻又忆起叶帆。
却还是抵挡不住,依偎在他怀里的感觉,流连忘返,那种若有似无的清幽枝木体香味让她一时间无法自控,心驰神游。
这个男人如师哥一样,都是天生的妖孽!
他们害她渡了一次又一次的劫难!痛不能活,生不如死!一定不能再爱上!
叶帆他,在干什么?有没有在想她?
一定有!他那么爱她,生气归生气。怎么可能不想?这大过年的,没有她陪,他一定很失落!
他或许正落着泪,空对着满室桂花香!
小半个时辰,心不在焉间。已是被他握着手一路铺纸,提笔,沾墨,落笔写下了好几幅。
“紫翠,我想求得你一个同意。”荣齐聪从她手中取走笔。收好所写的那些摆去小桌子晾着。
这句话把紫翠从思绪萦绕中拉回,“同意什么?”
荣齐聪边示意她起来,边有些为难试探,“我和雪柔是结发夫妻,自她去后。因为顾及你的感受,我从来不敢偷偷为她写哪怕只是一句的悼词。”
看向她,不管她高兴与否,“今日除夕,我想求得你的恩典,让我为她亲自写首悼词。”
紫翠一时间控制不住的醋意大发,脱口而出,“你从始至终爱的人,果然是她!”
荣齐聪不再看她,同时沉默不语。
紫翠起身,准备出去,刚一转身,脑海里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站定,思量,又慌忙转身看向已无视自己的他。
尴尬的柔缓着语气道歉,“对,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对你发火说那些。你要写,就写吧。不关我的事。”
荣齐聪依然没有看她,自去椅子上入座,铺着纸张,低声淡漠地回了两个字,“多谢。”
提笔沾墨间,已是满眼凄蒙!
紫翠看他这样在乎雪柔,心里说不出的闷堵,一再安慰自己,不该跟亡人吃醋。
却还是无法自控,也根本不愿出去了,自他书桌右侧方的椅子上入座,去看他到底写了些什么?
荣齐聪根本没有再关心她,只顾认真的落笔,还不时有泪珠洒落纸间,甚至字上。
润染了一团团黑墨字迹,也全然不顾,执着的游走着笔尖。
此刻紫翠就像是被人剜走了心一样的失落!
泪眼朦胧的去细看他写的字:
吾念结发之妻雪柔: 生若仙子,去如晚霞;情深似海,悔不当初;恩义两难,为夫之憾;舍弃挚爱,余生不安;朝朝暮暮,生不如死;他日无挂,必去相伴 ;地狱天堂,入梦相告。除夕落笔,君安魂魄。
一字一句地看他写完,紫翠深感愧疚,情爱这东西,真的由不了自己。
正如当初发了疯的追求师哥一样,明知人家爱的是别人。
这眼前的荣公子,倒是有些看不懂。他若当真只是为了还她柳紫翠的恩情,必履行以身相许的承诺,而不顾自身情爱。
那么他确实很可怜。
这写的字字血泪!定是苦到了极致。
想起以前和他的那些点点滴滴,又不由得恨上心头,酸言酸语的对正收笔的他,
“是我对不住你,当初不该答应你的以身相许,让你受了为难和苦楚。”
荣齐聪用空空十指马虎得轻抹过一脸的清泪,低声回话,“若抛弃你对我的恩情不谈。只论情爱,你远不如她待我。”
紫翠来了脾气,“我陪你出生入死之时,她那么爱你?在干什么?!”
“你说这个还是在提恩情。她当初没你有本事,我有了你,也不愿意跟她。她在淋雨,在痛哭,在趟刺林子。”荣齐聪心在滴血。
看他这样心疼雪柔,紫翠心里不是滋味,索性埋怨,“你早点说呀,说你想要跟她。我会拦着你吗?”
这话让荣齐聪再次伤心流泪,“我当时一心只想跟你,完全忽略了她的感受。满心欢喜,以为你会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只爱我一个。带你回来,跟你定亲。期待婚后和你的恩爱甜蜜。哪知天不遂人愿,雪柔她做了红梅教主,强迫弄走我,虽是一眼就对她动心,不可控制的迷恋她。在她那里,却也一直坚定的认为你还会要我。哪怕误会你已嫁人,恨意促使我依然对她下了死手。如今你却爱上别人。”
泪眼汪汪看向她,“你该知道,雪柔她身为教主,男宠成堆。为了我一句:不愿和他人共侍一妇,便打发了所有男宠。后来明知我害得她命不久矣,还依然为了我一句话,送走了所有属下。为我一句话,与我成亲。都快死了,还为我的一句无家可归,去求人要钱,怕我因贫穷而吃苦。虽然后来看我并不是无家可归,钱财已悉数奉还,但我还是感动至深。而你柳紫翠,我一直感念你的恩德,从未害过你任何,你却转身爱上他人。恩情大,我不计较你是被人抛弃所留下来的,可是你口口声声心里住着他人。一个男人就能让你移情别恋,若是像她有几十个美男,你岂不是早忘了我是谁?”
紫翠被他这番话弄得几乎无言以对,沉思一阵,“她的男宠都在我师哥那里,那个什么萧郎,师哥当初让我嫁给他。为了等你,我都没同意。你不要这样辱没我。”
荣齐聪顿了顿,默念,“萧郎,是不错。”
转而又想到雪柔他们在榻上那一幕,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能对紫翠发火,只能暗暗隐忍。
雪柔这个女人,真的太让人纠结!活着时,爱她惭愧,不爱也惭愧。
死了,不念她内疚,念她更内疚!
随即起身去祖坟祭奠至亲,走至书房门边,突然想起还有紫翠,还有悼词,又折回来,考虑了一下,“我们当初刚回来之时,我已经带去见过我爹娘,以我荣家未过门的儿媳身份去的。那么今日你去不去?”
紫翠犹豫着,“我该以什么身份去呢?”
荣齐聪想了想,摇摇头,“算了,你还是不要去了。好好的待在家里吃饭,有东邻她们陪你。”
紫翠想着刚才他说的那些话,他当初决定选择跟她在一起是满心欢喜,定亲后,也是期待要跟她恩爱甜蜜的。
那便说明,他是中意她的,并没有像她认为的,他一直在为难自身。
如今叶帆也不知还会不会要娶她?
“我陪你一起去。”
荣齐聪淡定问她,“什么身份?”
紫翠迟疑后,“都依你。”
“你想去就去吧,别的都无所谓。”荣齐聪不愿为难她。
祭拜完长辈后,云峰陪紫翠先回府,荣齐聪和几个下人去往雪柔处。
那首悼词,紫翠死活不让他拿,生生给他抢走。
他也不敢太坚持,无论怎样,雪柔都是抢了她柳紫翠的。
他这一生,早就许给了她。除非她不要,不然还得跟她。
其实,他也非常愿意的。
若是不要,真有随雪柔去的想法。
过年的这些天,已是交待好,顿顿丰盛,和所有家奴们一起全都在正厅用餐。不讲究那些礼数,人多热闹。
除非家里来客人,会分开吃。
所以下人们也很是开心。主子不嫌弃,让他们很是感觉幸福。
尤其是黑蛋,小拴,甜瓜他们三个没眼力见的,还喜欢围坐在二位主子身边,吃个菜偶尔还和紫翠抢。
好在荣齐聪和紫翠都没舍得责怪过他们。甚至被宠得无法无天,平时让干点啥都学会开口要钱了。更过分的是,哪怕事情办砸了,还依然追着要钱。
确实,有些过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