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万宁,我们玩斗地主,你来玩吧!”周云生手里抓着一手牌将目光投了过来。
我缓缓摇头,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拒绝了他的邀请。
角落里一只烤架上铺满了食物,炉火氤氲。
陈浩瀚围着一条蓝格子围裙,手执夹子翻转着烤肉,洒了点孜然在上面。
一屋子的肉香。
田珊珊看了我一眼,起身走到陈浩瀚面前,装了一碟烤好的肥羊肉片,鸡翅,玉米放在我面前。“吃点东西吧!”
这样的夜里,这样的热闹非凡。我却想起云山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想起许诺,许愿,梅宝,周易,赵岩他们,围炉夜话。
很多人都不过是匆匆过客罢了。
“妈咪,给你吃。”顾倾城抓了一把白白胖胖的剥好的莲子放在我手心里。
“倾城,吃个鸡翅。小丫头太可人了。”田珊珊递了串鸡翅给她。
“谢谢姨姨。”顾倾城嘴甜,又长得瓷娃娃一样清秀,谁不爱呢?
我淡笑着,吃着莲子,莲心清苦,苦不堪言。
烤好的食物流水一样传上来,我却没什么胃口。
厉尘扬牵着顾意晚过来,说带他去上洗手间,便离开了。
周姐坐在烤架边上的小木凳上剖莲子,一边埋头跟陈浩瀚说着什么。
那边一桌人在吆三喝六地打着牌,邵瞳,岑瑶,晏西,周云生围桌而坐。
我端了一盘子烤好的食物放在托盘中,拿给顾倾城,指了指牌桌。
顾倾城欢天喜地地端了过去给周云生。
岑瑶夹起一片厚厚的午餐肉非要塞她嘴里,“烫吗?烫不烫?”把个顾倾城烫得哇哇乱叫,吐了一地。
见她那样狼狈的样子,岑瑶却笑得花枝乱颤。
邵瞳脸阴沉地像块寒冰,一巴掌打掉他老婆手里的筷子,“你缺心眼吧!?有病吧!”他一把拉过眼角含泪的小倾城,抱起,对着壁上明晃晃的灯,检视着她的小嘴。
我忙跑过去,戚戚然地抱过那脸颊挂泪的顾倾城。
岑瑶一脸委屈,脸色又红又青,嘴里却也不饶人,“我哪知道呀?我又不是故意?你发什么神经?”
“你不会照顾人家孩子,你就滚远一点,别丢人现眼。”邵瞳愤然道。
宴西放下手里抓着牌,慢悠悠地端起一杯果汁,送到顾倾城嘴里,“吵什么呢?要吵回家关起门来吵!”
岑瑶摔门而去,直接就撞上抱着顾意晚进来的厉尘扬。
“怎么?”怀抱着顾意晚的厉尘扬闷声道。房间里谁也不说话,岑瑶却绕过他甩手而去。
我忙推了推邵瞳,示意他追出去。
邵瞳看了门口一眼,顿了顿,“万宁,SoRRY,你看下倾城……”说着,起身迈步跑了出去。
我抱着顾倾城,走到厉尘扬面前,拉了拉他的衣袖。
目光哀切地望着他。
“对不起,想着要你来湖上散心。他们后面还有助兴节目,你……确定不留下来?”厉尘扬望着我幽幽地道。
我缓缓摇头。
“那你带他们去隔壁间休息。”他拥着我,望着包间众人,“小家伙累了,少陪,你们尽兴吧!”他往外面走去,又折回头来,靠在门上,“酒,别喝光了,留点儿给我。”
隔壁一间不大不小的休息室,只有一张双人沙发两张单人沙发围着深木色茶几,古朴的菱花窗槅,将房中淡薄的灯光透出窗外。终于安静下来了。
厉尘扬将顾意晚放下,那孩子爬上沙发,乖乖地坐在那里。顾倾城手上抓了一抓着一把青碧的莲子在那玩儿。
船在湖中悠悠荡荡地飘着,我的心亦飘飘悠悠地荡着。
“我跟韩园长打过招呼了,明天,还是让他们回园去,好不好?小朋友还是需要集体生活。我约了沈婳,她专程从海城赶来,明天下午到,我们见见她,好吗?”厉尘扬走过来,握住我的手。
我定定地望着他,沉默无言。
他总是做好一切决定。
无论与我有关还是无关的人和事,事事独断专行。
当然,一切皆打着为我好的由头。
他自然而然是为了我好。我还得承下他这份好来,虽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而我,是无用的,只需木偶一样点头或者摇头。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一步一步掌控了我的人生。
从他插手我与顾平生的离婚公案,到沈池发疯发癫做出恶事,好像他处处、事事都在。是,他是为了我好。完美的出发点。
我疲倦不堪地将手从他掌心抽离出来,倦倦地坐在沙发上,眼神迷离地看着那两个剥着莲子壳的小孩儿。
“你怎么了?”厉尘扬柔声问道。
我轻轻地摇头,淡淡地笑。
“那,你们在这休息,我出去看看。”他大概看出我意兴阑珊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便起身离开。
“妈咪。给你吃。”顾倾城将小手里一捧雪白的莲子放在我手心里。掌心一片沁凉。
我拿出手机,打开厉尘扬装的那款App,将“谢谢”两个字转为语音。
“妈咪,给我玩好吗?”顾意晚被那软件吸引住了。
我把手机给他,兄妹俩挤在沙发上玩手机,把打出的文字转为语音,又把语音转为文字,玩得不亦乐乎。
我静静地歪在沙发上,目光柔柔地望着他们。
谢天谢天,至少,孩子们还健健康康的。
沙发很柔软,像一团云托住我疲软的身体,慢慢地闭上眼睛。
三月的月台,破旧而阴冷,自从高铁绕道c城后,先前那条铁路线便荒弃了。但它还是二十多年前陈荷子绝然而去的那个月台,枯叶飘零,旅人面色沉寂,脚步荒凉。
一个人在月台上跑来跑去,寻来找去,始终见不到那女人的身影。
“妈——妈——”那小女孩儿悲从中来对着人来人往的月台,哭得泪人一样。
“妈咪、妈咪!”我被顾倾城推醒。
张眼看她,泪眼婆娑,冷汗涔涔。
“你怎么啦?”小女孩儿幽幽地望着我,“你做噩梦了么?”
我做噩梦了。
陈荷子自然是我的噩梦。
我指了指木几上的一瓶水,顾倾城机灵地将那水拿给我。
我喝着水,顾意晚将手上的手机塞还给我,“妈咪,有个叔叔找你。”
打开微信一看,是王二。
王二的语音。
王二说,他查到一些东西,希望见我一面好当面讲清楚。
我看着手机怔然出神,想了想还是给了他回复,“你查到了什么?”
王二:“见一面就这么难吗?我又不会吃了你?”
又来,一样的话术,可恨至极。
王二:“明天上午,老地方见。”
我收起手机,脸上的泪水兀自干去。
厉尘扬推门而入,身后立着一辆小餐车,上面摆放着些颜色鲜亮的食物。有糜肉粥,有杂粮饭,有点心,有下粥小菜,还有新鲜水果,以及一大瓶果汁。
“吃点东西。”他把小餐车推了进来,将车上装着饭菜点心水果的盘啊碟的都一股脑儿端到木几上。
我起身帮忙,侧目看他。一张微醺的脸白里透红,眸色氤氲,唇齿间透着淡淡的清亮的酒味。
隔壁房间,他们还在狂欢,果然我不在他们更能放开。
给兄妹俩各舀了碗粥,看着他们就着小菜喝完碗里的粥。房间里静静的,只有食物咀嚼的声音。
厉尘扬放下吃的,手机响了,便走了。他总是这样忙碌,有忙不完的事,有操不完的心。
顾倾城吃了一碗粥些许点心吃了点水果喝了点果汁,便拍着肚皮说饱了。顾意晚也说吃饱了,乖乖地帮忙收拾碗筷。
“妈咪,船什么时候靠岸啊?”顾倾城挨在我身边问。
船窗外,月圆如玉,湖水如碧。
人生如行走的船,又有谁能轻易靠上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