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们乱跑的?你知不知道妈咪找不到你们会多担心?”我气得肝疼,一把拽住那孩子的衣领,将他按到膝盖上,啪啪揍了几下屁股。
“妈咪……”顾意晚眼泪汪汪地望着我。这是我第一次打他。
“妈咪,你别打我哥哥,是我乱跑,我看到陈叔叔了……”顾倾城跑过来抱着我的大腿。
“万宁……”陈烟叔叔苦笑着望着我,“我正要带他们去找你……你还好吧!”
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拽住抽抽嗒嗒的顾意晚和不明所以的顾倾城大步离开了儿童病房。
“怎么啦这是?生那么大气?”周云生迎面跑来,“你们两个惹妈咪生气了?”
“对不起,妈咪,我错了。你别生气嘛!”顾倾城软绵绵地赔礼道歉。
我拖着她进了病房,噼里啪啦地收拾东西。
“这是做什么?”厉尘扬不解地看着我。
“回家!医院住上瘾了吗?”我气得不行,为什么那个人还窝在医院?
周云生开车送我和两个小家伙回明心公馆,邵瞳送厉尘扬回报业大厦。
我坐在车后座上,脸色煞白如纸,紧紧地搂着两兄妹。
“万宁,阿哲、阿兰和柳楣已经伏法,孩子们都安全了,你别那么紧张。”周云生叹了口气道。“回到家好好休息,听厉尘扬说,已经发出招聘启事,会招聘两个保姆来照顾孩子们,这样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车子驶进明心公馆,停在主楼前。我将他们抱下车,请他进屋里坐坐。周云生说,医院最近都很忙,今天实在不得空,有空再来拜访。周云生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拖着两个孩子进了大厅。望着偌大的宅子,坐在沙发前暗自垂泪。
“妈咪,你怎么了?是宝宝不对,宝宝惹你生气了。”顾倾城趴在我的膝盖上,哀哀地望着我。
我把她抱起来,在那微凉的小脸上亲了亲。
“妈咪不怪宝宝,妈咪只是好害怕,怕你们再遇上坏人。你们俩个回房间收拾东西。”我叹了口气。
“妈咪,我们去哪啊?”顾意晚幽幽地望着我。
“回妈咪自己家!”我躬身抱起顾意晚,往房间走去。
“回阿公家吗?不用上学了吗?”顾倾城欢喜雀跃,比听到不用练钢琴还开心。
“我会跟园长妈妈请假的,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我草草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塞了几罐奶粉。顾倾城非要把毛绒兔子带上,还有她的漂亮裙子,绘本书。顾意晚则。执意要带上他的国际象棋,素描本,颜料盒。
“妈咪,你的首饰盒。”顾倾城把一只小木盒塞进行李箱。
“妈咪,你的结婚证。”顾意晚把一个红色的小本本放进行李箱。
我把它拿起,打开,“这个……不用带走吧!”
“唉,UNcLE尘还挺帅的。”顾倾城蹲在我身边,极老成地盯着照片上笑容璀璨的男人,一脸惋惜地叹了口气。
“帅能当饭吃啊!”我把那结婚证书啪地扔在床头柜上上,盖上行李箱。“把书包背上。”
“妈咪,我们要带UNcLE回阿公家吗?”顾意晚仰头问。
“带不了!”我拉着行李箱往外走,“快跟上,走不快的就留下来。”
“我们多久回来?”顾倾城背着只小小的书包,小碎步跑着穿过大厅,扶着门框出了大门。
“不知道!”我迈着大步出了主楼,穿过花径。
“我要是想UNcLE了那怎么办?”顾意晚好生迷惑。
“给他打视频电话呗!”顾倾城天真地笑着。
“可是妈咪电话摔坏了呀!”顾意晚拉着妹妹的手跟在我身后。
“妈咪是不是还在生UNcLE的气?”顾倾城问。
“谁有空生他的气?”我没好气地道。
“那UNcLE送你新手机,你为什么不要?”小女孩儿撇撇嘴道。
“我自己会买,不必承别人的情!”我在她额头上狠狠地戳了。
“他是你老公哎!怎么是别人?”顾意晚嬉皮笑脸地道。
我呸!我翻了个白眼。冷着脸推着行李箱,穿过林荫大道,径直走到花园大门边。看门的老李穿着制服毕恭毕敬地开了门,“太太,您这是要出远门呢!”
“我带宝宝出去玩两天。”我淡淡地道。
上了出租车,终于长松了口气。
“妈咪,我们像逃难一样耶。”顾倾城靠在我身上,漂亮的大眼睛亮晶晶地道。
这小屁孩胡说八道什么?
我按着额头,一个头两个大。
从北站坐高铁到南城,大概需要四个小时。
买了票进了候车大厅,累得狗一样。
两个小家伙看着乌泱乌泱的人流,兴奋得要死,第一次坐高铁。
“妈咪,妈咪,我好开心啊!妈咪你开心吗?”顾倾城爬到我身上,搂着我的脖子,在我的脸上亲了又亲。
“嗯。”我敷衍地点点头。
我开心才怪呢!
检票上了车,疲惫不堪地抱着顾倾城坐在座位上。脚上的伤口隐隐地痛着。顾意晚乖乖地坐在我身边。
“妈咪,你流了好多汗。”他拿出小手绢擦拭着我脸上的汗。边上的乘客都看着他,指指点点。
“小朋友好乖哦,这么小知道照顾妈妈。”
“小朋友,你多大了呀?不上学吗?跟妈妈出去旅游啊!”边上的阿姨逗着他。
“我马上就五岁了,妈咪说会跟园长妈妈请假,不用上学。”顾意晚乖乖地答道。
“哎,你读的明心学园啊!天啊!”陌生阿姨指着他的小书包惊叫起来。
“我和妹妹都读明心学园啊!”顾意晚踢着小脚眨巴着大眼睛。
“你是hK人咩?讲话好好听哦!”对面的小姐姐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
顾意晚拿出小手绢在自己脸上擦了又擦。把边上的大人逗得哈哈大笑。
“姐姐请你吃零食,吃吧!小可爱。”对面的白裙女孩子拿出一包苏打饼干,撕开了包装递给他。“妹妹要不要?”
小家伙摆摆手,摇摇头,“谢谢姐姐,我不吃!”
“干嘛不吃,很好吃的。”白裙女孩继续逗他。
“妈咪说了,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那小孩唇红齿白,像只洋娃娃,奶声奶气地道。
“你好可爱哟!哎,妈咪一个人带你们两个出来玩啊!你耙耙呢?”
“耙耙?”顾意晚不解。
“就是你爸爸,daddy啊!”
“你不要提我爹地啦,我妈咪会很不开心!”顾倾城一本正经地道。
“你妈咪跟爹地吵架啦?”大人继续逗他们。
“是离婚了,我妈咪不要他了。”顾倾城趴在我怀里,我伸手在她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收声!不要多嘴!”我阴沉着脸把她按在怀里。
漫长的四个小时。
下午四点多,抵达又热又闷的南城。顾倾城趴在怀里睡得小猪一样,推着行李,拉着顾意晚,头晕目眩。被潮水一样的人流推着往前走,灵魂已飘离出窍。我靠在栏杆上,直喘不过气来。
接过检票员手里的票,我往前走了两步,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倒在地。
“妈咪,妈咪呀!我妈咪晕倒了,救救我妈咪。”顾意晚趴在我身上嚎啕大哭,随后顾倾城也哇哇大哭起来。
地上冰凉一片,人群噪杂。
我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那一张张晃动的陌生的脸。
我又晕倒了。
“你没事吧!?是不是低血糖?”
“吃点东西吧!我这有巧克力。”
“喝点饮料,补充一下电解质。”
“……”
好心肠的人送来种种关心,我感激一笑,挣扎着爬起来,“谢谢,我没事了。”我慢慢地往站外走去。
“妈咪,我好担心你啊!”顾意晚拉着我的手,顾倾城站在他身边,又小又可怜。
“别怕,妈咪没事的。”出了站,拦了去c城的大巴车。两个半小时车程,大概天黑时就能到家了。
我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搂着两个孩子,在车上摇晃着,睡了过去。
我第一次坐火车去南城,是扒了火车上车的,那时c城还通火车,现在那趟绿皮火车早已停运了。九块钱的车票,两个人十八块钱。舍不得花钱。心慌意乱地趁乱翻窗上车,躲在车厢里,车开出了好久,心还砰砰乱跳着。陈烟站在我身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亮晶晶的额头,咬着唇,灿然一笑,眉眼如画,额前的碎发覆住他漂亮雪白的前额。
火车哐啷着往前驶去,拐弯处狠狠晃了一下,我一个踉跄,他猛地抱住我。那颗心跳得更厉害。我若无其事地推开他,趴在门边,看外面的风景。耳边他的呼吸浅浅淡淡,美好而朦胧。
那是我们第一次出远门,坐三个半小时的火车,去南城看画展。口袋里没几块钱,只有异样的兴奋宛如与情郎私奔的心情。
青春如此璀璨如此美好。
蓝白相间的校服和红白相间的校服,手牵着手走在南城的街道上。这座城市古老又新锐,我喜欢它的街景与美食。行人悠闲自在,绿荫满街。
看完画展,暮色已起,才惊觉,我们已经错过回家的火车,连最末班的汽车都没有了。两个连身份证都没有的落魄小孩,茫然地站在展馆屋檐下。不知该要怎么办才好。
“要不去肯德基对付一晚上,明天早上再坐车回家。”我提议道。
“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陈烟掏出口袋里的一把零钱,一脸艰涩地望着我。大概连买两张电影票的钱都不够。
“你请我看展,这次换我请你看电影。”我掏出书包里的钱包,扬了扬。
两个人在电影院打发着漫长的时光,电影的内容早不记得了,只记得模模糊糊打瞌睡时,身边的男孩紧张兮兮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妈咪,妈咪,你怎么啦?”顾意晚把我摇醒。“妈咪,你怎么哭了?”
“啊,我们到哪了?”我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忙往车窗外看去。
大巴车还在路上行驶着,两个小家伙一脸疲倦地靠在我身上。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车厢里的灯亮了起来。
路上陆续有人中途下车。
近乡情更怯。
许久未归。甚至鲜与三哥通电话,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一提及皆是伤心事。只是三哥有时还提一提位五年前上门提亲的帅小伙子,还满心幽怨地叹息:“挺好一个小伙子,长得还精神,配咱闺女不绰绰有余吗?丫头,你怎么就看不上人家呢?那些聘礼可还在咱家放着呢!什么时候你还还给人家啊!”
夜色幽幽,路灯凄凉。
奔波了一路,小家伙又困又乏。拉着行李箱,怀里一个,背上一个,站在小院前,拍着那熟悉的院门,门前一个大大的“拆”字,令我猝不及防!
“你找谁啊?”许久一个陌生的女人穿着件花裙子趿着拖鞋出来开了院门。
“我找三哥,万晨阳。”
“老万啊,他不住这了,搬了。”女人嗓门贼大。
“姐,他搬哪去了?您知道吗?”我满心疲倦,扶着行李箱,几乎要站不稳。
“好像搬街心花园那边小区了,人家买了大房子了,谁还住这里啊!?你是他谁啊?哎妈啊,你是二丫吧!二丫呀,你可回来了呀!”女人一拍巴掌,忙伸手来抱我怀里的顾倾城,“快进来,快进来,这天黑乎乎的,我眼瞎一时竟没认出来!”女人抱着小姑娘就往院子里走,一边大呼小叫地,“华仔,快给你三姑父打电话,二丫回来了!”
我坐在那熟悉的客厅里,顾意晚和妹妹一左一右躺在身边的沙发上,一个瘦高的皮肤乌黑的男人正在打电话。
“喝水。”女人端了一杯水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一屁股坐了下来。“这么多年没回来,你记不得我了吧,我是巧姐啊!青萝湾的,还记得不?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过家家呢!”
我端着茶杯,道了谢,微微笑着。
青萝湾啊,遥远的青萝湾。
“三姑父马上就来,你回来没跟他打招呼么?吓坏了都!”华仔坐了下来,看着两个睡得正香的孩子,一脸惊羡地笑道:“龙凤双胞胎啊?真有福气!”
“人家阿宁是想给老爸一个惊喜。”巧姐瞥了她老公一眼。
“老婆,张芬姨家是不是也是一对双胞胎?你跟她儿子还是同学呢!叫什么陈……陈尘,前不久生了个闺女,听说那孩子身体有毛病,他自己身体本来就有毛病,能生出健康的孩子来才怪呢!他妈可得瑟了,说她儿子在大城市混得有多好多好,是大画家大艺术家,可惜了,她大儿子年纪轻轻就死了,生个孙女又一身毛病,有什么好羡慕的?”
我木头一样坐在那沙发,心里什么东西一荡一荡的,破碎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