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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辽析津府,公主府内。
耶律南仙独坐在书房之中。只见她眉头轻蹙,恰似春山含愁,那葱白般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她眼眸之中,神色变幻不定,恰似幽潭映月,忽明忽暗。那哒哒之声,在这静谧的书房之内,显得格外清晰,仿若敲在人心尖之上。
“主子,情报到了!” 门外,萧瑟瑟的声音如急弦骤响,划破寂静。
耶律南仙闻声,如梦初醒,轻声 “嗯” 了一声,声虽轻却掷地有声。
萧瑟瑟脚步匆匆,推门而入,碎步紧趋案前。
未等耶律南仙启唇相询,她便麻利地拆开情报,语调急促而清晰:“禀主子,粮道上的草寇已被寇镇远将军剿杀殆尽。只是发现诸多蹊跷,在寇将军寻到贼巢前,不少草寇已横尸就地。
现场看似是因分赃不均而火并,可经仔细查探,分明是有人蓄意布局,背后似有梁王耶律斜轸的影子。如今寇将军已调拨三千骑兵严守粮道,短期内应是无虞。”
耶律南仙微微颔首,神色沉静,边思忖边果断下令:“意料之中,耶律斜轸一贯手段狠辣,留下这些痕迹,摆明了是向我示威。
你即刻去告知户部萧思文,趁着达鲁古城的地道尚未暴露,无论用何手段,务必马上筹备出半月粮草,速速送往达鲁古城。” 她言辞间毫无犹疑,目光如炬,尽显长公主的果敢与威严,直看得萧瑟瑟一时有些恍惚。
萧瑟瑟察觉到耶律南仙投来的目光,暗自懊恼自己的失神,忙敛了神色。心下思忖,这世上也就只有驸马能拿捏住公主,驸马远在高丽作战,公主自然又恢复了往日杀伐果断的模样。
当下,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暗自警醒:驸马不在,若犯错,可没人能替自己求情。
“哼,莫不是以为本宫不知你在想什么?还是杨炯把你们惯得没了规矩,竟敢在心里非议本宫?” 耶律南仙柳眉倒竖,冷笑声中,眼眸里闪过一抹森寒的杀意。
萧瑟瑟吓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扑通” 一声跪地,惶恐说道:“公主恕罪,奴才绝不敢有半分腹诽。”
耶律南仙面色冷若冰霜,目光如刀,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幼相伴的贴身女卫,心中满是无奈与苦涩。
这杨炯,仿佛天生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但凡女子与他相处些时日,便都甘愿为其驱使。耶律南仙对此满心愤懑,在她看来,杨炯心慈手软,对身边人关怀备至,这种笼络人心的手段,她向来不屑。
可事实却是,她身边之人,上至护卫、下至安抚司,从军旅之士到随行仆从,无一不将杨炯的好铭记于心,赞不绝口。
此次杨炯兴兵伐金,她身边众人竟如着魔一般,争着抢着要追随而去。这可把耶律南仙气得不轻,其中萧瑟瑟表现得最为急切。自己强留她在身边,她竟多日都摆出个死人脸。
为此,耶律南仙没少向杨炯发火。她满心怨愤,只觉自己的人全被杨炯悄无声息地拉拢了去,自己落得恶名,杨炯却赚得好人缘。耶律南仙何等聪慧,这一切她都看得透彻,心中既气又无奈。
见这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吓得瑟瑟发抖,耶律南仙心中不忍,轻叹一声:“罢了,起来吧,这般做派给谁看?杨炯又不在,可没人会替你求情。”
萧瑟瑟连忙起身,垂手侍立,大气都不敢出。
“接着说吧。” 耶律南仙想起上次这丫头被杨炯哄骗,自己当时怒极欲罚,却被杨炯拦下。想来往后,这丫头怕是更难管束了,当下也没了惩罚她的心思,催促她赶快说正事。
萧瑟瑟恭敬禀道:“第二份情报关乎朝堂。梁王耶律斜轸近日频繁进宫,还在暗中调遣军队,去向不明。奴才们探得,遥辇超大将军从辽华边境秘密回京,且与梁王耶律斜轸密会过,不知所谋何事。”
耶律南仙秀眉紧蹙,沉思良久,而后眸光一凛,问道:“耶律跋芹最近在做什么?”
“回主子,兴国公主闭门不出,购置了大量丧葬用品,还请了许多高僧,说是要为亡夫举办超度法会。” 萧瑟瑟思索片刻,将所知的兴国公主消息一一说出。
“知道了,继续吧。” 耶律南仙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不愿在此事上多费心神。
萧瑟瑟点头,打开第三封情报,眼睛陡然一亮,郑重说道:“高丽安抚司传来消息,驸马自江华登陆后,一路势如破竹,先克江华,后取西京。还另派奇兵炮轰崔忠献老巢豊州城,城破后崔忠献狼狈逃窜。
驸马入西京后,下令屠城筑京观,高丽国王王韺疯癫成稚,长公主王槿弃西京逃往凕州,王氏高丽实已灭国。
如今高丽大乱,群雄并起,据估算,势力不下三十股。其中较大的有崔忠献、尹瓘、王槿,以及占据江华的驸马心腹安仲夫。按情报往来时间推算,驸马此刻应已踏入金国境内,想必不久便能抵达金上京。”
耶律南仙听完,轻轻挥手示意萧瑟瑟退下。须臾,书房重归死寂。
她缓缓起身,莲步轻移至窗前,推开窗扉,目光投向府中结冰的湖面。玉手轻抚杨炯所赠的水云青木福寿佩,眼神渐渐迷离,思绪飘向远方。
对于杨炯的军事才能,耶律南仙向来深信不疑。可杨炯在攻打金上京途中,竟还能抽空灭掉王氏高丽,着实出乎她的意料。耶律南仙深知杨炯绝非莽撞好战之人,他此番举动,必有深意。
她试着从杨炯和大华的角度分析。
高丽之地贫瘠,除几座港口城市外,其余内陆城镇,与大华城市相比天差地别,即便是和大辽三等县相比,也远远不及。杨炯攻占江华、屠戮西京,这背后缘由,耶律南仙倒也能猜出几分。
大华刚经历国战,急需立威,屠城灭国,无疑是震慑四方的绝佳手段。可杨炯还捣毁了崔忠献的老巢,致使高丽陷入混战。以杨炯的智谋,必定早料到如此结局,显然是有意为之。
可高丽这般贫瘠之地,连自己都瞧不上,杨炯这位日进斗金的 “财神爷”,又怎会放在眼里?
“江华,江华……” 耶律南仙喃喃自语,关上窗户,将寒风挡在屋外,转身在屋内踱步,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
她绞尽脑汁,却始终想不透杨炯此举的目的。不过,她深知杨炯从不吃亏,跟着他想必不会错。念及此,耶律南仙打定主意,准备让高丽安抚司挑选几个港口,以备自己日后所用。
理清思绪后,耶律南仙移步至案几前,凝视着东北辽金两国的战事地图,再度陷入沉思。
“公主,公主!您不能进去啊!” 门外传来萧瑟瑟焦急的阻拦声。
“滚开!惹恼了本宫,耶律南仙也救不了你!” 紧接着,一声娇斥传来。
耶律南仙柳眉一蹙,迅速收起地图,目光冷冷地盯着房门。
“砰” 的一声,门被猛地踹开,一位国色天姿,雅韵翩然的女子大步走进来。
“耶律南仙,你什么意思?” 女子杏眼圆睁,满脸怒容。
耶律南仙抬手,萧瑟瑟会意,悄然退下并掩上房门。
“这话从何说起?” 耶律南仙仿若无事,自顾自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悠然看向这大辽第一美女耶律跋芹。
“少装糊涂!你四处散播我与杨炯的流言,编造那些无稽之谈败坏我的名声,如今整个析津府都传遍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针对我?” 耶律跋芹怒不可遏,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死死地盯着耶律南仙不放。
耶律南仙仿若未见,轻抿一口茶,悠悠问道:“喝酒不?”
耶律跋芹紧咬银牙,一言不发,眼中满是怨愤。
“给,三十年的‘天下春’,从大华带回来的,尝尝吧。” 耶律南仙从案下取出一坛酒,扔给耶律跋芹,随后自己也启了一坛,举坛遥敬,仰头一饮而尽。
她身姿洒脱,仪态豪迈,尽显张扬与骄傲,这番风姿,竟还比耶律跋芹更胜一筹。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耶律跋芹自幼便厌恶耶律南仙这副故弄玄虚的模样,此时玉手紧攥酒坛,语气冰冷的质问出声。
“得知遥辇超回京后,便猜到你会来。” 耶律南仙神色平静,淡淡地说道。
耶律跋芹闻言,沉默片刻后,缓缓低下头,指尖发力,“砰” 的一声,酒封崩开。仰头灌下一大口酒,酒液滑过喉咙,醇厚的香气在舌尖散开,躁动的情绪渐渐平复。
耶律跋芹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平静问道:“你怎知遥辇超此次回京是为向我求亲?”
“很难猜吗?遥辇超出身大辽古老的遥辇氏,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多年来,他凭借自身本事与家族助力,一直在华辽边境与白虎卫对峙。如今回京又密会梁王耶律斜轸,那老狐狸定是想撺掇他来求娶我。但父皇怎会应允此事?
遥辇氏本就世代掌兵,权势滔天,父皇岂会再为其添翼?咱们姐妹之中,有权有势者,唯有你我二人。所以,父皇定会把你推出去,堵住梁王和遥辇氏的嘴。” 耶律南仙轻理鬓发,不紧不慢地分析着。
耶律跋芹眼眸闪动,疑惑道:“按理说,梁王欲将你嫁与遥辇超,意在削弱太子势力,遥辇氏想必也同意助梁王攻打大华。若他们联合朝臣逼迫父皇,你未必能逃脱。此等情形下,你却四处诋毁我,莫不是你真想嫁给遥辇超,劝其助力太子?”
“哼,我苦心经营多年,豢养诸多势力,若还被当作棋子随意摆弄,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一个遥辇氏,也配让我耶律南仙委身?” 耶律南仙仰头大笑,笑声中满是不屑与傲然。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装模作样,故作姿态!你以为自己能摆脱棋子的命运?太子如今危在旦夕,一旦达鲁古城有失,你与他都将万劫不复。
梁王耶律斜轸此时召回遥辇超,便是笃定你已走投无路,唯有遥辇氏能救你兄妹,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耶律跋芹冷笑着,言语间满是嘲讽。
“耶律跋芹,你实在可悲。自己身为棋子任人摆布,便以为旁人也如此。一旦有人反抗,你便心生厌恶,只因那人的光芒刺痛了你内心的懦弱与无助。你只能用愤怒来掩饰和麻痹自己。我大兄说得没错,你除了这张脸和公主身份,一无是处。” 耶律南仙言辞犀利,字字如刀。
耶律跋芹脸色骤变,深吸一口气,冷冷道:“若再让我听闻你散布那些诋毁我的谣言,我乌古论氏定不会善罢甘休,拼尽全力也要将你嫁入遥辇氏。”
耶律南仙嗤笑一声:“你以为自己能反抗父皇将你嫁给遥辇氏的旨意?你母族乌古论氏,真能为你撑腰?他们只怕还盼着与遥辇氏联手呢。你那为亡夫哭丧的把戏,能瞒得过谁?
咱们身处高位,看重的是权势与利益。你名声早已败坏,还有什么可生气的?我散播谣言,坐实你为奸夫谋害亲夫的罪名,这不比你那假惺惺的哭丧更有效?遥辇氏最恨背叛,对家中背叛的女子惩处极严,再加上你这寡妇身份,他们岂会娶你?”
耶律跋芹看着耶律南仙自信从容的模样,心中虽恨,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比自己精明。
当下便只得耐着性子冷声道:“所以,你故意让我知晓是你散布的谣言,就是为了引我来此?”
“还不算太笨。那现在,咱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了吗?” 耶律南仙嘴角微扬,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谈什么?” 耶律跋芹警惕地问道。
“你想不想摆脱任人摆布的命运,自由自在地生活?”
耶律跋芹冷笑一声:“有话直说,咱们自幼相识,何必拐弯抹角。”
“爽快!我给你寻了个驸马,你嫁给他,我保你日后无人敢欺。”
耶律跋芹怒极反笑:“你们兄妹真是阴魂不散,上次不成,还来第二次,真当我是好欺负不成?”
“不不不,其实还是同一个人——杨炯。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 耶律南仙神色认真,直视着耶律跋芹。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从前太子拿我夫家威胁我,如今你又拿什么逼我就范?简直荒谬!”
耶律南仙见她满脸不忿,挑眉道:“看来你还未认清形势。我有母族萧氏和自身势力护佑,父皇也不会让我嫁给遥辇氏,至于我大兄的困境,我自有化解之法。
所以,遥辇超想娶我,不过是痴心妄想。你那母族乌古论氏,真能全心护你?若父皇执意将你许配给遥辇氏,借南院兵的名头吞并遥辇氏私兵,你又能如何?
父皇的性子你最清楚,他向来只看重利益,怎会顾及你的感受?遥辇氏虽不会娶你,但父皇若铁了心,你又该如何招架?所以,你当下唯有嫁给杨炯,将南院兵交予他,方有出路。杨炯的身份与才能,配你绰绰有余。父皇与各方势力,也不会阻拦一个手握重兵的二臣。你还有何理由拒绝?”
耶律跋芹紧盯着耶律南仙,忽然 “扑哧” 一笑,凑近几步,直视她的双眼,嘲讽道:“把自己的心上人拱手让给别人,你可真够‘大方’的,莫不是心理有问题?”
“哼,倒是小瞧你了,知道得不少。” 耶律南仙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周身气息瞬间冷冽。
耶律跋芹见状,非但不惧,反而戏谑道:“还真是如此!南仙,你这癖好可稀奇,要不要我找个名医给你瞧瞧?”
“懒得与你废话,条件已摆在这,你好好掂量,时间可不多了。”
耶律跋芹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说道:“南仙,好事都让你占尽了。我嫁给杨炯,有名无实不说,说不定哪天你一不高兴,就把我杀了,抢走这驸马。我那南院兵,怕是名义上给杨炯,实则归了你吧。你算盘打得可真响,既要我的兵,又要抢我的驸马,我可没这么大方,把驸马拱手让人。”
“你以为这些话就能激怒我?能不能成熟些,还像小时候抢糖果那般幼稚。” 耶律南仙满脸无奈,对她的胡搅蛮缠不予理会。
耶律跋芹见她不为所动,也没了继续嘲讽的兴致,冷冷道:“我不会与将死之人做交易,更不会把驸马拱手让人。” 言罢,转身便走。
“哼,愚蠢至极!” 耶律南仙忍不住骂道。
“你才蠢!姐姐我有的是手段让男人倾心,到时候杨炯爱上我,你可别哭鼻子。” 耶律跋芹大笑着,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耶律南仙冷笑一声,盯着她离去的方向,恨恨道:“等着吧,迟早有你求我的一天!”
耶律跋芹的笑声渐渐远去。
耶律南仙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烦躁,重新拿起东北的作战地图翻看。可耶律跋芹那句 “他爱上我,你可别哭鼻子”,却如魔音般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搅得她心烦意乱。
耶律南仙几次试图平复心绪,却都以失败告终,最终无奈放下地图。
她低头拿起杨炯所赠的水云青木福寿佩,轻轻摩挲,眼前浮现出那人的坏笑模样,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轻声呢喃:“他才不会喜欢寡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