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许清柔不知何时坠入的黑暗,再有意识,是被痛醒的。
摇晃的天花板,动不了的四肢,身下带血的碎花床单。
她哭喊着母亲,可没有听到任何回答,时间拉长的仿佛一辈子那么久,她的灵魂也留在了那辈子。
“你们没报警?”
许清柔摇头,“一个十五岁的女孩遇到这种事,怎么报警,小镇上的人唾沫就能淹死我,而且我妈跪下来求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母亲跪在她面前哭,说她没想到,说一定是叔叔喝了酒,不是故意的。
“我恨死张秀兰了。她没让我回家,带我在出租屋里呆了好几天,我发烧41度,她都没带我去医院,我以为我要死了呢。”
可后面还没结束,就像人性的恶没有下限。
许清柔烧的迷糊的第三天,那个男人好像回来了,因为她听到了母亲的哭声质问声,可那个男人却淡定的欣赏着母亲的歇斯底里,指责她的不自爱,说母亲花了他的钱,就该付出代价,还威胁母亲,敢报警,就把她们母女的照片公之于众。
“我烧了四天吧,竟然活过来了,大病一场,虚弱的不行,而我母亲,一夜之间就老了。”
她不再美丽,面容枯槁,头发似乎一夜之间白了不少。
“张秀兰看我醒了,就跪着求我别说出去,看我无动于衷,就拿刀子威胁我,说如果我敢说,就和我同归于尽。
我妈那时候了其实还没清醒,那男人的骗术后劲太大,哪怕最后挑破了,他目的达到后人就跑了,我妈还幻想着那个人爱过她,是救她于水火的神,还做着出国梦,以为那人还会回来。
可我都看出来了,他从接近我妈就是这目的,他就是个变态,一个喜欢狩猎折磨女孩子的变态。
再后来这事,我爸还是知道了,我妈带着我失踪好几天,他都找疯了,打听到这,看见我病成这样,他就知道咋回事了。
我爸要杀人,可那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找不到了。”
许清柔自嘲的笑着,“少时经历过这样的事,我本应一辈子都对男人过敏。
别人青春期的时候搞暧昧,有喜欢的男孩子,谈恋爱,我什么都没有,我惧怕男人,别人一碰我,我就受不了。
但,我有个爱我的爸爸,我妈死后,他对我特呵护,特照顾。
陈警官,你能明白吗,多深的伤痕在有爱的环境里都会淡化。
爸爸带我搬了家,重新开始,他换了工作,时间更自由。带我爬山旅行,看以前没看过的日出和大海。
他有一次喝多了说,如果当初他能这样,妈妈就不会被人骗走,我就不会出这么多事,我爸在自责没有好好保护我。
这么好的爸爸一直自责没有对家庭做出更多的努力,明明我们才是受害者,为什么我们要自责呢。
有我爸爸的陪伴和爱,我确实好了很多,也开始接触同学和朋友,也渐渐的有男孩子喜欢我,可我就是害怕,一直不敢打开我的心。
我本做好这辈子都不和任何男人接触的准备。
可我二十三岁时,遇到了一个人,阿远。
终于让我鼓起勇气,放下戒备,敞开心扉。
我本以为他是我一生挚爱,是我的救赎。
可事实证明,一个懂你爱你,什么都完美契合你灵魂,突然出现的男人,肯定是有问题的。
我就是这些年接触的男人太少,才会那么容易沦陷。可我曾真的以为,他对我是真心的。”
她即便百般纠结,却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她第一次如此投入一份感情,他演的那么真,她入戏那么深,才会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和对方坦露自己的一切,内心的恐惧与秘密,以及身体上的残缺。
许清柔以为阿远会和父亲一样,爱她包容她,会带她走的更远。
可那一夜,当阿远看她羞涩胆怯的脱了衣服,露出身体时,那副错愕,眼中无法掩盖的厌弃,却将她打入无间地狱。
“那夜之后,阿远就不见了,我一蹶不振很久。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相信任何男人的鬼话了,我这副身躯不会有任何人接受,不会有人爱我。
这事过去了两三年吧,我调整好心态,习惯了一个人上下班的平淡日子,都快淡忘那个男人时,他竟然又出现了,以一具尸体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了我面前。”
“冯云他们和你说,怎么找到你的了吗。”
“说了,和我想的一样,冯云和我还挺坦诚的,说从阿远口中知道我的经历。”
许清柔眼神变得柔和了些,“但冯云和我想的不一样。”
“哪不一样?”
那天,冯云在将尸体送过来后,没有再威胁她,而是问她当时被阿远骗是不是很伤心,“冯云叫我不要因此难过,是我前男友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说阿远不是因嫌弃我的伤抛弃我的,根本一开始接近我就有目的,阿远原来是个人贩子。
专门感情上诱骗小姑娘,然后拐走卖掉,当时因为看到了我身体这样,才决定放弃拐卖的。
冯云劝我,不要难过,说残缺反而救了我一命,不然被拐卖更惨。”
许清柔回忆,当时处理完尸体后,冯云也没急着走,而是和她说了这段话,她很意外。
冯云和她说,找到她不只是想利用她,是真的想和她当朋友。
“当朋友,这种话,你也信?”
陈立皱眉问道。
“信,怎么不信呢?”
许清柔抬头看着陈立,说出了更重磅的炸弹,“冯云感谢我,并让我一定好好活下去,以后一定会遇到,真心爱我的男人。我觉得她就是风凉话就是安慰。
这世上怎么会有男人看到我身上这些东西,不厌弃呢,就算真的喜欢过我,在看到后,也会觉得恶心。”
可冯云却在她面前脱了衣服,说了许清柔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记住,那些事不是你的错,那些厌弃你的都不是真的爱你,一个人爱你,会爱你的灵魂,不是残缺的肉体。你也要好好爱自己,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冯云在她面前退了衣服,露出了身体。
“她胸口顶端,和我有一样的穿孔。
冯云说,她和我遇到的一定是同一个人,她母亲也背叛了她,她也是受害者,她也是被阿远拐卖过的,后来逃了出来。
所以才在阿远那听到我身上的事。因此调查我时,推测出我母亲的死有问题,她不是真的要威胁我,她只是觉得我和她有共同的经历,一定会互相帮忙的。
我和冯云那个时候也意识到了,我们身上发生的事,一定不是个例,一定不只我们遭到过这样的打击,那个人应该是专门对母女下手的惯犯。
我们都是受害者。
但冯云还告诉我,那个恶魔已经死了,让我以后不用再做噩梦了。有人已经把那个恶魔杀了。”
或许相同的经历,让两个女人之间相惜,那一刻许清柔甚至突然不再计较她之前的威胁,更不介意刚刚烧了自己前男友的尸体,甚至眼前的冯云是否是杀人犯都不重要了。
只有真正经历过地狱的女人,才懂得那一刻她们彼此坦露身体和心灵上的残缺,是多么珍贵的信任和救赎。
但夜再漫长,也有过去的时候。
天亮前,冯云和她告别,她们以后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虽然彼此相惜,但路终要自己走下去。如果不是那个小意外,许清柔想,也许她们真的能从过去的噩梦中挣脱,真的可以走出来,有一个新的开始。
可是命运,往往就是这样。
许清柔穿上外套准备送他们离开时,身份证从大衣口袋里掉出来,被冯云看到了。
“你和我同岁?”
冯云当时拿着她的身份证十分震惊,许清柔不知她怎么了?
冯云却激动得,眼神都在颤抖,“那为什么殡仪馆工作人员展示栏里,写的你的出生日期,要比身份证大两岁?”
许清柔不知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只能如实回答,这份工作是花钱找人进来的,她年龄那时没到,馆长就帮她在入职信息上改大了两岁,那个年代这种事稀松平常。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细节,冯云却疯了。
冯云发疯一样的抓着她问为什么,又哭又叫,连在外面等着的冯严都吓的跑进来。
因为当时殡仪馆还有其他人,若是惊动了,他们的事就要败露,吓的许清柔和冯严赶紧捂她的嘴。
可冯云就像什么都不顾了一样,疯魔大哭,一遍一遍的问冯严,“他和我说,他把那个人杀了,他明明说把那个魔鬼杀了。可如果他真的杀了,为什么,为什么那个魔鬼在一年后还会再作案?是他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