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远处的浓烟,杨迷糊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若明早,紫鸢仍不回来,九成是七哥所为。若回来,也不一定不是七哥所为,他可能是不想与自己撕破脸皮。
他没有坐等。那巡警头头与花子成衣店有关联,先找他查探一番。
此时,那巡警正吹着口哨,悠哉游哉的走着。忽地,一只手伸出,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拽进一个小巷子里。
巡警脸憋得通红,嘎嘎道:“你是谁?”
杨迷糊一脸怒容,“刚刚见过面,就忘了?”
他稍微松了松手,巡警喘了几口气,硬着头皮道:“日本人也不能乱杀无辜吧?”
杨迷糊突然一笑,“你无辜?花子成衣店的老板娘死了,你也不去看看?是不是死了,就跟你没有关系了,还是说死了更好?”
他那一线狰狞再次乍现,惊得巡警身子一颤一软,良久才颤声道:
“我与那老板娘没有关系,平时只是收点保护费,点头之交而已。”
“我问你,老板娘劫掠女子,再贩卖到伎..院,对不对?”
“是……”
“她后台是谁?”
“青帮大佬申月度,日本人也不敢轻易招惹的!”巡警又硬气了些。
杨迷糊再次掐紧巡警脖子,猛地向下一扯,膝盖抬起,猛地一顶。巡警闷哼一声,软塌塌倒在地上。
杨迷糊拍了拍手,踢了踢死狗一样的巡警,释释然走了。
他没杀对方,并不是对方罪不至死,心生怜悯,而是为了打草惊蛇。
他推断,那巡警的话半真半假,贩卖女子是真,与己无关是假。
一分钟后,巡警哼哼唧唧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朝前走去。
半个小时后,他进入了一家茶楼。上了三楼,他敲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三爷,三爷,那日本宪兵似乎发现了花子所为,我差点被他弄死了。”
一个双手负后、背对巡警的人冷冷道:“慌什么?他怎么发现的?”
“我也不知道。花子已死,本来死无对证,他却找上门来,不大正常……”巡警支支吾吾的。
“是你说的吧?”那人猛地转过身来。
“不是,不是!我不肯说,他才差点杀了我。三爷,您看看我这脖子的淤青……”
那人忽然厉声道:“蠢货,你被跟踪了。来人!”
呼啦!七八名壮汉,一身黑衣打扮,涌进房间里。
“搜查茶楼,包括楼里楼外,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那群壮汉刚出房间。
砰!一声枪响,窗玻璃飞溅,那人应声倒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
杨迷糊并没进茶楼,而是攀上对面的楼顶。
他不需知道那人是谁,两人说了些什么,只需知道这人是个不小的头目就行。
他留那巡警一命,是想让他事后,再帮忙传递消息。
若明日一早,紫鸢仍未回来,必定是七哥所为。也只有他,能拿出足够的交换条件,让对方不向自己妥协。
他回了木楼,让枝子不要着急。
此前,他已联络黑子。黑子的人力车坊在英租界,离俄租界并不远。此刻百十人的车夫,正在四处打探紫鸢的下落。
黑子则守在成衣店附近,这是紫鸢最有可能被扔回来的地方。
凌晨三点,木楼的门被敲响了。
枝子一瘸一拐,但速度很快,打开了大门。
紫鸢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孤零零的站在门口。
枝子一把将紫鸢扯进门内。持枪蹲在楼梯口的杨迷糊则闪身上了楼。
“鸢子,你没事吧?”枝子急问。
鸢子还算镇静,“没事。二哥呢?”
“在楼上。你先换件衣服,吃点东西,再去见他。”
紫鸢换了衣服,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填饱了肚子。
紫鸢一抹嘴,抬头问道:“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青帮。弘田君话里话外,似乎怀疑那个叫七哥的人。”
紫鸢讶然,圆瞪双眼,“七哥?不可能吧?”
片刻后,她垂下了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又摇了摇头。她静静的坐在那里,托着腮帮子,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枝子也不敢打搅,心里一阵不安。这是劫后余生的怔忡呐!
终于,紫鸢长叹一声,起身上了楼。只见杨迷糊仍趴在软垫上,扫视着四周。
“二哥,放心,没有人跟踪我。是黑子的人找到我,把我送到了黑子那里。为防万一,我是一个人回来的。”
杨迷糊扭头,温和一笑,“你知道是谁劫持的你吗?”
紫鸢摇头,“我还想问你呢!听枝子姐姐说,你怀疑是七哥下的黑手?”
杨迷糊趴在软垫上,也不回头,自顾自讲述了一遍他侦查的始末和一些猜测。
此刻,他不想,也不敢看紫鸢的表情。
一直静坐的紫鸢,突然掩面抽泣,半晌才道:“二哥,我刚开始还不信。听你这么一说,结合我自己的经历,还真有可能是他。七哥为何如此对我?难道只是没执行他的命令?”
杨迷糊终于起身,摸摸她的秀发,“若你明早还回不来,肯定是七哥。但你回来了,说不定不是他。别想那么多了,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有话我们明天再说。”
他九成相信,这是七哥指使的。紫鸢也不是傻子,抓她的人只要稍漏口风,她就能猜到。
此刻的紫鸢不想走,倔强的摇了摇头。
“那好,就当是闲聊。你认识的军统那人,和七哥同时出现过吗?”
紫鸢一惊,摇头不语。
“大胆猜测一下,他俩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不大可能。他俩长相、步态、嗜好,完全两个样。”
“他俩得意时的笑呢?特别是猥琐的时候!”
紫鸢停止抽泣,站了起来,“像,愈想愈像!若两人为同一人,七哥也太可怕了。他给我馍馍,又诱我偷他钱包,时不时误导我……”
她愈说愈惊,“特别是那次在路易斯西餐厅,七哥让我画个小太阳,又立马派人告诉我那人是个叛徒,让我冒险救军统而非中共之人……”
她双眼泛着血丝,惨然一笑,有些神经质的自言自语:
“二哥,那次是你开枪救了我,对不?这样,七哥便把你拖下水,让你不得不被裹挟其中。
原来他要的只是个内应,而不是坐大的二哥,所以让我杀枝子,断二哥臂膀。
他与苟有德斗,只是为夺得那批军火药品,后来被日本人阴了,又转而让二哥出面扣押。
掠走我,是想让二哥与枝子生嫌隙,即便二哥不杀她,也不会再信任枝子姐姐。杀不杀也达到了他的目的。”
杨迷糊见她癔症,打断了她:“鸢子,听我说,七哥为何不亲自出手杀枝子,却假借于你?”
“也是为了断你臂膀。我若杀了枝子姐姐,你至少会疏远我……”
杨迷糊又问:“七哥直接杀掉我,岂不更简单?”
“那是因为他还需要一个内应。还有一个可能,他怕麻生太郎。”
杨迷糊见她思路清晰,不似癔症,只是一时走不出来,倒也放下心来。
他冷不丁道:“那我们杀了七哥?“
紫鸢打了个冷颤,半晌才坚定的说道:“不可!他利用你,你也可利用他,何乐而不为?”
“你说的很对!好,听你的,利用之。”
闻言,紫鸢长吁口气,整个人一松,瘫软在地,瞬间打起了鼾。
杨迷糊迅速查看了一下,见她只是睡着了,便抬起她的头,让她枕在他的大腿上。
从她的话语中,杨迷糊却听出:
紫鸢极有可能是中共的人。而阳七却骗她,说他倾向于中共,或者表现出是中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