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坐在榻榻米上,尹融把头枕在我的膝盖上,侧身躺着。
听说我要给她梳头发,就乖乖地躺下了,真是个可爱的家伙啊。不过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这么听我话,战斗的时候却像处在叛逆期的孩子。我拿起从梳妆台上顺手拿来的木梳,一下下地帮尹融整理垂下的黑色长发。
说起这个,小葵她还真是朴素呢,梳妆台上除了梳子什么都没有,她这个年纪不都应该学习梳妆打扮了吗。
黑色的光泽长发如夜晚的河流一般从木梳的齿间流泄而过。尹融闭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颤动,呼吸声平稳地响起。随着我手的动作,好像是被人挠着肚皮的小猫咪一样享受,她蜷缩着身体,惬意地用头蹭了蹭我。
她睁开眼,眼睛如同晶莹的宝石,嘴角俏皮地勾起来,“这种事也是第一次呢。”
尹融总在说“第一次”之类的话。
“是这样吗?”
“嗯。昭阳的手,很舒服。”
“曾经没和你的未婚夫做过这种事吗?”
尹融不知所云,歪着头看了我一眼。
不要这样子啊,她的一举一动我都觉得可爱到不行。歪头的角度恰到好处,简直让我的内心受到了暴击伤害。喂,尹融,想要用卖萌来蒙混过关可是犯规的啊。
我一直都很喜欢尹融。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曾经我的心中只有阿露这一束光而已,曾经让我幸福的,令我引以为豪的东西接连被夺走,命运仿佛是黑幕一般笼罩了我的整个人生。到最后我只剩下了阿露,直到有一天,这唯一的光也将要消失。为了复仇和守护,我抛弃了一切,然后发誓要夺回。就在我以为全世界都已经背叛我之时,尹融的善良、高洁,唤醒了我的心。
“昭阳,你知道吗?在天鹅的种群中,帮异性梳理羽毛是求偶的行为哦。”
尹融变偷笑边快速眨动眼睛。
我的心激烈跳动了起来,脸上也热的发烫,当时我一定是整张脸变得通红。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感到一种会把脑袋搅得一团乱的情感从心中喷涌而出,漫到全身。
注意到我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尹融伸出双手捧住了我握梳子的手。
“不要停下。”
慵懒甜软的语调,我的天啊,这是什么魔鬼发言啊!该说不愧是尹融吗?不愧是比我匮乏的人生要远远丰富的知性大姐姐吗?一下子就撩动了我的心弦,这是怎么回事啊,心跳的好快,胸口发热,好像被什么堵住一样,有一种原始的冲动从我体内诞生。
“尹、尹融还真是狡猾啊,就会捉弄我!”我赶紧把头扭向一边,心还是砰砰跳个不停。
“哼哼~”愉悦的笑声,好像因为看到我的窘态而洋洋得意的尹融继续说道:“我很喜欢。被昭阳抚摸的时候,全身上下每一寸都感受着温暖,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爱的味道,灵魂都要升华了。”
知道你词汇丰富,快别说了啊!
“好奇怪,昭阳你为什么不看着我呢?”
“因为……好难为情啊。尹融你总是捉弄我……”
“对不起。但是昭阳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哦。”尹融说着,抬起手拿开了我遮挡住眼睛的手,“所以请更多的看着我吧。”
“我会的,我会一直注视着你的。”
尹融像是松了口气般,把手抽回去放在胸前。自言自语起来。
“一开始我可以感到痛苦,之后就感受不到了,现在又能感受到了。我很讨厌痛,痛是很让人难过的,心中总会有一种什么被夺走的失落感。我的心曾经很痛,很痛。死的时候也好痛,不过多亏了昭阳,后来我又活过来了,之后一段时间我什么情感也感受不到,就像是被关在了闭塞的黑色小房子里一样,什么都不会想,也无法感受到痛楚。我本想就这样一直逃避,远离世界上的所有痛苦。不过后来昭阳你又让我恢复了,我其实很害怕,害怕再一次感到疼痛,害怕面对痛苦。但是恢复之后,我变得思绪万千,虽然还会痛苦,但也能感受到昭阳了,能够闻到昭阳的气味,能够看见昭阳的样貌,能够听到昭阳的声音,能够尝到昭阳的味道,能够感觉到昭阳的抚摸,这时心里就会感觉到温暖,开心,快乐,可以感觉到爱,就觉得痛苦没那么可怕了……所以,我并不后悔恢复感情。昭阳,我很感谢你。”
听到尹融的话,我深感触动。
“我也很感谢尹融。多亏了你,我再一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见到了希望和光明,你拯救了迷茫和困境中的我,是你让我再一次相信了爱。在你死去的那场战斗中,我曾经看到过自己在镜中的幻影,仿佛映照出了我的阴暗。那时我就下定决心了,要继承你的善良活下去。”
尹融此时直起了身,“何为重要之物,重要之物为何物?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昭阳来到空间是因为有愿望吧,是因为你的重要之物吧。我想要帮助昭阳,我想要实现昭阳的愿望。为此我会献出我的一切,昭阳无法下手完成的事,就由我来完成。”
“不!尹融你不需要这样的,我不希望你为我拼命……”
就在这时,小葵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
带着尹融来到客厅,在刚刚那段时间里小葵已经准备好料理了。
糟了,忘记告诉小葵我们要吃什么了。不过因为这种原因就要求别人也不好,还是接受她的一番好意吧。
此时桌前,两姐弟的表情都不是很自然,小葵默不作声低着头,看来她还在纠结刚才的事情。季二则是红着脸,偶尔偷瞥一下尹融。
“特意准备我们的饭,真是麻烦你们了。谢谢你肯借我们衣服穿。哇,饭菜看起来很美味啊。”
因为想要安抚小葵,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实际上我对那饭菜一点食欲也没有。桌子上在每人面前摆上了相同的饭菜,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我的面前就只有一碗米饭,一碟腌鱼,小盘子装着的炒菜,近乎透明的味增汤。
“因为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就随便做了……”小葵小声地说道。
“不不不,十分感谢,这已经是非常令人垂涎的一餐了。”
小葵依旧用奇怪的目光盯着我和尹融。
“额,怎么了吗?”
“那个,我知道你们两个关系很好,但是有必要吃饭时都牵着手吗?”
经她一说,确实如此,我和尹融的手依旧握在一起。没办法啊,我心中叫苦不迭,虽然知道这样很奇怪,但是我一和尹融分开可能就会造成惨剧啊。
“啊……我和尹融是不能分开的。”我尴尬地解释着,脑中想好了一套说辞,“其实她有心理疾病,不牵着我的手会十分不安。”我看到尹融的眼角抽了一下,唉,只能委屈一下她了。
“这样啊。”
小葵看起来还是将信将疑,季二却羡慕地看着我,被小葵发现后挨了一下筷子的敲打。
尹融拿起筷子,旁若无人地就想开吃,我急忙阻止了她。把嘴贴到她的耳边说道:
“不行啊尹融!要注意礼节,在日本要先说‘我开动了’才能动筷子的。”
“哦,我开动了。”尹融冷漠地说着。
“我开动了。”我尴尬地笑了笑,看来注定是要增加这对姐弟对我们的误解了。
吃了一口后,尹融皱起了眉,“好难吃。”
就那么直言不讳的说出来了。
一瞬间餐桌的氛围变得极其安静、凝重。
“啊啊!尹融你乱说什么啊,明明很好吃不是吗?你看……唔呃……好……好吃……”
我试图补救,但是小葵的表情还是一步步由惊讶变成落寞。
“怎么会不好吃呢,姐姐明明最擅长做饭了!”
“对对,是这样没错,我也觉得很美味,啊呜——呕,咳!真的,很好吃。”
“嗯,谢谢你的夸奖。”小葵疲惫地笑了一下。
啊,真是的,味觉恢复后反而糟了吗?虽然很想责备尹融,但我还是心软了,我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对我们Amazon来说,除了人肉外,其他食物都和下水道的污泥一般令人作呕,尤其对于觉醒后的Amazon更是如此。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觉太过难吃,是因为我融合了太多种族的缘故吗?
“总、总之今天谢谢你们了,如果不是你们的好心帮助,我们就要露宿街头饿肚子了。”我由衷感谢着,他们身上的品质就如同钻石一般闪亮。
为了恢复战斗力,尹融还是一脸嫌弃地吃着饭。消化器官恢复后她也可以通过直接进食蛋白质来补充能量了,而且她依旧没有对人类的食欲。
小葵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真心,她的心情也缓和了下来。这才对啊,对于善良的人,要用真诚的馈赠来报答才行,绝不能让其伤心。
边吃着饭,我们很自然地聊了起来。很久没有感受过了,这种普通家庭的氛围,虽然有着文化差异,但还是让我很怀念享受。
“话说小葵你今年多大了?”
“我吗?今年十八岁了,昭先生呢?”
“不是说了吗,叫我‘阳’就可以了,或者叫全名也可以,别人通常都会这么叫我。年龄的话,我是比小葵大一岁,十九岁。”
“哎,原来昭阳先生你也还没成年吗?这么年轻,我还以为你比我要大很多呢。在读大学吗?”
“啊……没有。”说到难堪处了,其实我也很想读大学的啊。
“那是出来工作了?”
“嗯……也没……”
“那没什么了不起嘛!”季二插嘴道。
“别乱说话,季二!”
“没什么……小孩子嘛……倒是你真的很了不起啊,这五年来一直是你在拉扯季二长大吧,才这点年纪就独当一面了,你真是个厉害的姐姐。”
“昭阳哥你夸的太过了。姐姐她今年才高中毕业,已经放弃上大学了。”
“都说了别乱讲了啦!”
“不继续读大学了吗,真是太可惜了……”
“嗯……钱是个问题,还有就是我的成绩也不怎么样啦。所以六月份毕业后就解脱了,现在我正在车站前的便利店打工。”
“这样啊,你一个人带着弟弟生活一定很累吧。季二你可一定要听姐姐的话啊。”
“我今年都六年级了,已经不会给姐姐添麻烦了!我也要像爸爸和姐姐一样,成为帮助别人的英雄!”
我笑了笑,真是美好的愿望啊。“今天的事,真的很谢谢你们。”
“好了,不用再道谢了。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罢了,看见需要帮助的人然后去帮助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过我有个问题啊,我和尹融明明都躲在巷子深处了,一般人不探头往里面看是看不见我们的,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这个啊……你们今天是去过车站了吧。”
“啊!”
“我在便利店打工即将下班的时候看到你们了,当时我就很好奇,然后就带着季二一路跟过来了,却发现你们倒在了我们家附近。”
“原来从那时就一直跟着了啊……”
“是啊,因为实在太过好奇了。我还好奇你们要去做什么呢,因为你们的行为太过诡异,下定决心要帮助你们的时候还很害怕呢。”
“如果我们真的是什么危险人物你还会救吗?”
“当然会了,要是没有这样的胆量当时就不会过去了,况且昭阳你不也不是危险人物吗?”小葵的敬语慢慢消失了。
“很感谢你的信任。”一想起我曾经想要吃掉他们的想法,我瞬间羞愧起来,虽然那不是我的本意,但我还是为自己感到可耻。
餐毕,小葵去厨房清洗餐具。虽然我很想去帮忙,但是牵着我手的尹融却满不在乎地看向一边,她好像不是很喜欢小葵。
看着我们两人的手我思考起来。对于尹融为什么能压抑我的食人欲望我也是一头雾水,难道她能把她的感情也传递给我吗?算了,管他呢。总之她简直就是上天给我的救赎,我看着她细嫩的手,幸福地想着。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背后所隐藏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