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盖下,狂风猎猎。
若要论这风的力道,恐怕连粗壮的树木也能连根拔起。
然而,被包裹在其中的人影却巍然不动。
那人有着灰蓝色的头发,血色的赤瞳,以及古铜色的皮肤。
棱角分明的硬朗脸庞上看不出悲喜,双眼也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下方。
他浑身被耀眼的黄金铠甲所覆盖,双臂环胸,犹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飘浮在数千米的高空。
那简直如同宇宙星辰一般闪耀着的黄金双翼,以及他的足底,正安静地喷发着红色的光流。
……
不,用「他」来描述,未免太过狭隘。
凭借着双臂抵达天际、已然成为至高存在概念化的罗穆路斯·奎里努斯,已经不能以常理去定义了。
其已不存在任何生物上的特征,亦或是凡间的职务。
若妄图拿人类的理念去将其框定,便显得太过可笑。
对于这至高的神祖来说,纠结于性别毫无意义。
但若是真要给出一个答案,那便是——罗马。
没错。
神话系统中的至高神,统治地中海世界之神——
——端坐在此等玉座之上的罗穆路斯·奎里努斯,能象征其性别的就只有「罗马」一词。
罗马即为浪漫——
神代结束后,作为人,获得爱人之心的人性的存在。
罗马乃是这一切的象征。
充满了慈爱与强大的,便是这一词汇。
但同时……
代表了凶暴与践踏的,也同样是这一词汇。
“……”
罗穆路斯俯视着脚下这座名为冬木的城市。
平常这个高度是不会有如此狂风的。
更何况附近的大气没有一点要形成台风眼的迹象,更无发展成其他极端天气的征兆。
一切看起来都如此平静。
但正是因为平静,藏匿在底下的暗流才显得十分凶怖。
在罗穆路斯的眼中,某样事物正在从大地之下的某处觉醒。
微弱而强烈的「经络」正在凝聚、蔓延。
顺着那通路寻迹溯源的话,也许能够找到这一切的起点。
——但是,抓不住。
哪怕是罗穆路斯·奎里努斯,也只能隐约察觉到微妙的不妥之处。
这便已经是极限。
再多,便超出了这形态的规模。
但罗穆路斯并不会为此哀叹。
因为这无能本身同样也是重要的信息。
“……嗯?”
罗穆路斯凝聚了视线,将注意力转移到某个角落。
在那里的,是人们称之为“机场”的大型建筑。
隔着数千米的距离,罗穆路斯轻而易举地看穿了那名英灵的伪装。
“这气息是……”
“圣剑使吗?”
低声喃喃着,罗穆路斯开始下降。
作为圣杯战争的从者被召唤……
罗穆路斯对此其实没有什么感想。
既然是以此等身份现世,那便做与这身份相匹配的事。
御主也是罗马的子民。
罗穆路斯并不排斥为其出力。
只不过身为御主的肯尼斯似乎是先怂了,不太敢随便指挥这尊大神。
于是,罗穆路斯就只得到了“自由行动”的指令。
虽然对御主的不成器感到有些遗憾,但这对罗穆路斯来说是个好消息。
因为这样的话,就能避免许多过于激烈的冲突。
脚下的土地并不坚固。
假若全力出手,连带着整座岛屿都有沉默的风险。
生灵涂炭可不是罗穆路斯想要看见的景色。
“虽说是如此,但既然是圣杯战争的一员,投身其中也是必要的体验。”
罗穆路斯没有多余的动作。
那双翼与脚底的光流改变了大小与方向,罗穆路斯就宛如平移一般,保持着双臂环胸的姿态缓缓下降。
听说曾有另一名冠位(Grand)参与进圣杯战争,并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而那一次的意外,催生出了新的灾害(beast)。
那么,这一次,又是如何?
——罗穆路斯张开了双臂,俯冲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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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池塘边上钓着鱼的太公望突然一怔,扭头望向远处。
“?”
“你怎么了?”
一脸不情愿地跟着他钓鱼的韦伯注意到他的异样,随口问道。
其实他根本不想钓鱼。
更不想看太公望钓鱼。
有这时间,还不如出去搜集一下情报。
——原本他就是想这么干的。
结果还没出门,就被太公望拽着衣领拖到池塘旁边,开始了无比折磨的空军体验。
不必多说,韦伯当然也据理力争地抗议过。
但每到这时候,太公望就会一脸“为难”地皱起眉,发出意义不明的叹息声。
然后摇头,开始自言自语地说——“真是太令我失望了。这样的话,思想魔术……”
这是什么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这完全就是威胁!
太卑鄙了!
无奈,韦伯只能屈服于太公望的淫威之下,跟着他开始莫名其妙的“钓鱼修行”。
“嗯……好像有好戏可以看啊。”
太公望没有回答韦伯的问题,而是把钓竿收好,顺便把装鱼的水桶也和钓竿一起塞进韦伯手里。
“拿上装备,我们去看热闹。”
他笑眯眯地说着,抬手召唤出一匹看起来很像龙种的坐骑。
它整体呈黑灰色,四爪伏地,头部生有坚硬的角,脖颈后方还有灰白色的鬃毛。
『拟龙神兽·四不相』。
虽然看起来很像是龙种,其他仙人也都这么说,但太公望本人对此却完全是持否定的态度。
“什么啊,这东西放生掉不就好了,干什么还要带着啊?”
韦伯看了眼桶里孤零零的一条鱼,不满地吐槽道。
但是他很明显是小看了钓鱼佬对战利品的执着。
“不行!”
太公望斩钉截铁地反对道。
他动作非常利索地翻身上了四不相的背,然后打了个响指。
四不相侧过身子,尾巴卷住韦伯的腰,直接把他摁在背上。
“啊!”
随着四不相快速起飞,手里还提着东西的韦伯只能夹紧双腿,瑟瑟发抖,祈祷自己不要半路掉下去。
于是,这两人一个满面春风、逍遥自在,一个手里提着钓竿和水桶,一脸苦逼相。
就像是钓鱼佬少爷和他任劳任怨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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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洛斐尔大人。”
高扬斯卡娅眯起眼睛,望着窗外。
虽然以诺修斯已经把自己的全名告诉她了,也说过可以随便她怎么称呼,但高扬斯卡娅似乎还是更喜欢这么叫。
不是出于恭维,也不是出于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
高扬斯卡娅是认真的。
明明骨子里是个挺骄傲的家伙,却不知道为何在这种时候变得这么随性了。
“嗯?怎么了?”
以诺修斯放下手中的咖啡,坐在书桌前,看向一只手搭着窗户边沿的高扬斯卡娅。
“外面似乎有动静。大概是有英灵遇上,并且开打了。”
“要去吗?”
高扬斯卡娅问道。
看得出来,她确实有很用心地在尽着美女秘书的职责。
“你想去看看吗?”
以诺修斯向高扬斯卡娅征询着意见。
“emmm……”
“人家听萨洛斐尔大人的啦!”
高扬斯卡娅用手指点着脸颊,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又笑眯眯地把选择权丢回到以诺修斯手里。
以诺修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那就去吧。”
他站起来,将仍然滚烫的咖啡一饮而尽,干脆地说道。
“好的呢。萨洛斐尔大人就先到下面等一会儿吧?”
高扬斯卡娅开心地笑着,一蹦一跳地走到门口。
“等人家换身衣服哦?”
她刚走出房门,身子又后仰回来,露出一个笑脸,头上的耳朵还在轻轻抖动。
说完,她就抽回身子,跑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以诺修斯下楼,在别墅门口等待着高扬斯卡娅。
一分钟后,她推着一辆粉色的摩托车,从旁边走过来。
不得不说,高扬斯卡娅的动作确实利索。
论行动的效率,在女性中绝对是处于金字塔顶端的类型。
以诺修斯打量着她这一身衣服。
她穿着黑色的紧身皮衣,拉链的边缘处有粉色点缀,胸口和胯部两侧的白净肌肤全都暴露在空气中。
头发则是扎成了偏向于一侧的单马尾,搭在肩上。
这是很经典的紧身衣女摩托车手的造型,只不过高扬斯卡娅这身显得更暴露一些而已。
虽说性感,但还是蛮正经的。
真正决定她这身行头基调的,反而是那实际上没什么用处的方框眼镜和脖子上的黑色项圈。
还有她微妙的笑容。
有了这些东西,她整个人的风格就开始往有点情趣的方面滑落了。
只能说她本人就是有这种倾向吧。
模仿狐狸的兔子,可不要最后真的变成了狐狸。
“……?”
察觉到以诺修斯的视线,高扬斯卡娅露出挑逗的笑容。
她的手指从锁骨处开始,慢慢地下滑,掠过饱满的胸膛,最后扣住爱心形状的拉链头。
“嘻嘻,不用担心。不会给萨洛斐尔大人以外的人占到便宜哦?”
说着,她把拉链往上拉了一大截,将胸口盖住。
紧接着,高扬斯卡娅跨上粉色摩托车,笑着拍了拍屁股后面的空位。
“上来吧?”
面对她的邀请,以诺修斯也不客气,跨上摩托车的后座。
高扬斯卡娅拉住他的手臂,系在自己的腰上。
“请好好抱住我的腰哦?”
她嘱咐一声,双手握住把手。
呜——呜——!
摩托车排出白色的浓烟,以瞬间达到两百码的离谱速度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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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菲尔能感觉到。
附近的人越来越少了,人声与杂音都在以微妙的速度逐渐减弱。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
——亚瑟有意在领着爱丽丝菲尔往人流稀少的方向靠过去。
“出什么情况了,Saber?”
爱丽丝菲尔小声说道,神情也变得严肃。
她没办法就地展开闲人驱散的结界,所以只能跟着亚瑟一直往前走,找到合适的位置。
因为她相信亚瑟是不会无的放矢的。
既然他作出这副谨慎的姿态,那么肯定有相应的,她无法察觉到的事态发生。
果不其然,绕过一个转角后,趁着无人发现,亚瑟身上的西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苍银色的铠甲。
“请小心。我们恐怕是被盯上了。”
眼神变得锐利,亚瑟的手中紧握着某样东西。
它被涌动的圆筒状气流包裹在中央,完全透明,无法看到具体的样子。
长度、硬度、形状皆是未知,在白刃战中可谓是占尽优势的兵器。
但对于爱丽丝菲尔这样的知情人士来说,那是什么并不难猜。
传说中的“王者之剑”——圣剑Excalibur。
“……”
亚瑟凝重地扫视着四周。
这里是空港服务区某栋无人仓库背后的空地。
因为暂时无人经过的缘故,周围非常安静。
对方若是从地面进攻,除非是暗杀者(Assassin),否则绝不可能悄无声息。
亚瑟有充足的自信,能够在对方得手之前作出反应。
他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所能触及的一切。
气流的扰动,从远处传来的细微人声,以及越来越强烈的直感。
“——!”
亚瑟猛地抬头,毫不犹豫地挥出手中的武器。
在做出这个动作之后,他才看见从上方俯冲而下的究竟是何物。
那是极其耀眼的金色,饱含着征服欲与扩张的热情。
而与手中的剑相碰撞的,正是这个男人穿戴着铠甲的手臂。
仅仅只是单臂,就已经给亚瑟带来十足的压力。
他偏转手中的剑,将眼前的这个男人弹飞。
但那灰蓝色长发的男子只是张开双臂,如体操运动员一般旋转了几周之后,便稳稳地落在地上。
这强烈的气势,令亚瑟不由得回忆起那个可怕的男人。
将天空都征服的大熊皇帝,最终咆哮着,被从西方飞来的龙之火焰灼烧殆尽。
——罗马的剑帝,卢修斯·希贝琉斯。
那是亚瑟必须承认的劲敌。
即使最终靠着圣剑取得了胜利,但曾经体验过的战栗,亚瑟·潘德拉贡始终不曾忘却。
而此时的这感觉,比之与那男人交锋的那时候更加强烈。
——眼前的这家伙,绝对,远在那罗马皇帝之上。
亚瑟有些紧张地摆好架势。
而在他的对面,罗穆路斯也同样观察着他。
圣剑使……
但是,是别处来的吗?
既然如此,那便让我领略一番吧。
——打定了主意,罗穆路斯冲锋向前。
他的双臂延伸出金色的光芒,化作两柄光之枪,挥舞向亚瑟。
亚瑟立刻抬剑格挡。
铛铛铛!
被压缩的风所包裹着的剑无法目视,挥舞起来简直就像是在面前形成了一道坚固的透明盾牌一般。
而连击速度快到其残影已经连成了一片金光的罗穆路斯的双臂,则是不断劈砍在这透明的“屏障”上面,溅出激烈的火花。
铛铛铛铛铛铛——!
击打声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
最终,罗穆路斯竖起手掌,刺击在隐形的剑刃上。
轰——!
迟滞的势能溅射出去,将周围的地面震出裂纹。
就连仓库的墙壁也不例外,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在重击之下,亚瑟后退了两步。
罗穆路斯立刻欺身而上,将亚瑟压制。
紧接着,他的左手上,金光散去,转而凝聚起赤红的光流。
“玛尔斯!”
罗穆路斯挥出左拳,打向亚瑟的腹部。
那赤红光流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
若是被这一击打中,就算是亚瑟也绝不会好受。
对亚瑟来说,若不是致命伤,那便只是些许轻伤。
从他心脏中产出的庞大魔力,搭配圣剑的特性,能让肉体维持坚不可摧的状态。
伤口会愈合,留下的只有疼痛。
因此,就算硬生生接下这一击,对亚瑟来说也并不是难事。
说不定还能趁着这个机会在对方身上留下伤口。
但果然还是不行。
被打中的话,铠甲也许会发生碎裂。
那么短时间内就无法恢复了。
这会令他立刻落入下风。
——一瞬间权衡清楚了利弊,亚瑟知道这种状况下自己该做什么。
“撕裂啊,风!”
“『风王铁锤(Strike Air)』!”
伴随着亚瑟的呐喊,一直缠绕在剑身上的风瞬间激发。
咆哮的风变成了炮弹,阻隔在亚瑟与罗穆路斯中间。
砰!
罗穆路斯收回手臂,挡在身前,整个人都被风王铁锤的冲击推开。
双翼与脚底再度喷发出红色光流,罗穆路斯平稳落地。
“……干得好。”
罗穆路斯露出笑容,在亚瑟的注视下摊开手掌。
躺在那掌心的,是一缕灰蓝色的头发。
“……?”
亚瑟握紧了此时已露出真容的圣剑,防范着罗穆路斯的再度进攻。
一边,爱丽丝菲尔瞳孔地震。
这两人短暂的交手,已让她对圣杯战争有了深刻的印象。
那便是——可怕。
好可怕。
只需要一次交锋中泄露的余波,就能将人完全碾成碎片。
这就是从者吗?
切嗣想要从这样的“怪物”手上抢到圣杯,实现自己的愿望……
真的,能够做到吗?
爱丽丝菲尔很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