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死我了……”
埃列什基伽勒用手按着胸,惊魂未定道。
这里不是应该已经没有活人了吗,这家伙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明明是冥界的老大,结果居然被活人吓到了,埃列什基伽勒一下子觉得好丢脸。
“你没事吧?”
以诺修斯伸出手,示意她站起来。
艾蕾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抓住,然后赶紧站好,松开手。
“我们坐下来聊聊,怎么样?美丽的冥界女神?”以诺修斯回想着面见伊什塔尔时的感觉,努力把当时的微笑复刻出来。
第一印象总是很重要的,要是直接跟烟雾镜一样素颜突脸,说不定她就直接一枪挥过来了。
既然是姐妹,审美总是差不多的吧?
上一次明显就是伊什塔尔的问题,这次绝对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了!
事实证明,就算是幸运E也不是一直在倒霉的。
(你说是吧,六星火神?)
“美,美丽的……”
艾蕾往后退了两步,眼神慌乱地从以诺修斯脸上移开,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咕嘿嘿……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啦。”
这样不好意思地摆动着脚尖,艾蕾面色微红。
知道她是冥界的女神,还没有鬼哭狼嚎着逃跑的人本来就少,会夸她好看的就更少了。
就算是众神,一般情况下也都不愿意和她这个阴暗女打交道。
现在出现一个能好好交流的对象,还长得这么漂亮,埃列什基伽勒不想错过机会。
说不定能成为朋友呢?
反正「本体」还在冥界里,就算大胆一点也没事的吧。
扫视了一圈后,艾蕾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块树坑石。
“我们去那里聊吧,虽然也可以到屋子里面去,但闯进别人家、随便用别人的东西总归是不好的,对吧?”
以诺修斯自然是赞同。
不如说,就算她想把他拉到已经消失的艾尔比夫山去看日出,他也得吭哧吭哧地跟着她去。
这就是情报的价值。
艾蕾用手拍了拍屁股后方的披风,然后垫着披风坐在树坑石上。
以诺修斯:“?”
不是,这么紧张吗,你都要坐下去了还用手拍灰尘?
要保持一个干净的状态,把位置留给新来的灰尘是吧。
当作没有看见艾蕾的迷惑操作,以诺修斯衡量了一下距离,坐在离她四十厘米远的角落里。
主要是这树坑石就这么长,再过去就要转到另一边了。
不然以诺修斯多少得凑够四十五厘米。
在人际交往之中,朋友之间的距离是四十五厘米到一百二十厘米。这个距离潜在的意思就是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但没有亲密到那种程度”。
对于第一次见面,但互相印象都还不错的人来说,这个距离就是最合适的。
但很可惜,以诺修斯忽略了一点。
埃列什基伽勒可是人类最古之死宅,一年到头都没几次和人说话的机会。虽然后来有倒霉的杜木兹担任这方面的工作,但长久以来的习惯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能改掉。
更别说杜木兹这货自己也说不上有多正常。
而这种重度死宅嘛,众所周知,大多数都是不擅长把控社交距离的,情绪很容易被扰动。
所以,就变成了这样。
以诺修斯:0.o
艾蕾:qAq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好像被讨厌了啊?!
只有这么长的石头,都要坐到角落里去躲开我!难道我身上有什么难闻的气味吗?还是说我果然就是个阴沉女,就算穿得再怎么好看都掩饰不了腐败的内心!?
怎么会这样?!
呱!那种事情不要啊!
? ?? ? ???
艾蕾露出了非常扭曲的表情。
看到她这副模样,以诺修斯只能挪了挪屁股,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二十厘米。
“尊贵的冥府之花,请原谅我的冒犯。”
以诺修斯右手握拳,放在胸前,酝酿起情绪,金色的眼中流露出深情。
——说真的,我自己都要吐了。
“司掌植物的成长与腐败、使役蛇与龙,灵魂乐土的女主人、受人敬畏的恐惧母神,温柔的埃列什基伽勒啊,面对您的高贵与威严,我本该就此止步。”
“然而,我实在无法忍受。您端丽的美貌,如清晨的葡萄果实那般令人心醉;您诱惑的身段,和黄昏下婀娜的葡萄果藤一般无二,叫人心驰神往。您的气息是那样清丽而优雅,如秋叶般静美;您的容颜比之骄阳更加闪耀,如夏花般绚烂。您宝石一般的双眼,只要注视着它,人们就会倾倒、迷醉。您就是那样惹人喜爱,就连天空的女主人,那美的化身——伊什塔尔也不及您光辉的万分之一。”
——所以说,我为啥老是要干这种牛郎的活啊?
——真是够了。
“我知晓这僭越之举乃是对神明的不敬,但请原谅,这甘美的气息太过浓烈,若不靠近,我便无法呼吸(人话:因为太美了导致感觉不到空气,只能闻你的体香)。”
——到底在说什么,好逆天啊,我。
“恳请您原谅我这卑劣的举动,叫我能够与您尊贵的身体坐在如此接近的地方;请您宽恕这无礼的举动,准许我直视您艳丽的眼睛、倾听您夜莺般的细语。”
真是油腻过头了,比伊什塔尔那个时候还要过分。
偏偏以诺修斯还一脸正经加深情,直接就给艾蕾整得不会说话了。
“哦……哦,欸?啊?不是,那个……”
逐渐反应过来,大龄宅女的脸颊开始急速升温。
总之,这段话翻译成人话就是:您的威严令我止步,但您的美貌又令我心驰神往。我知道这样靠近您是不对的,但却无法抑制这种冲动,请您宽恕我这不成熟且不恰当的举动。
就是这个意思,对!
很快理清楚现状,艾蕾红着耳朵,装作很冷静的样子。
“总,总之,我原谅你了。就算再靠过来一点也是没有关系的,我才不会在乎这种小事。”
说着,眼睛直直地对准前方的地面,但是余光却是一直在往以诺修斯这里瞟,似乎很期待的样子。
“不必了,这个距离就够了。”以诺修斯知道她在想什么,马上表示拒绝。
不过来啊……
艾蕾稍微有点失望。
但是没有关系,只要好好交流,肯定能成为朋友的!
这样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着,艾蕾尝试着打开话题。
“不用这么拘谨,直接用‘你’来称呼我也是可以的哦?有什么想问的吗,我现在心情不错,也许可以告诉你。”
“那么——库撒的人们是你杀死的吧,埃列什基伽勒。”以诺修斯很愉快地说道。
非常平常的语气,就好像在与友人闲谈一般,说出了可怕的事情。
“——!?”艾蕾惊愕地看着他。
为什么,说得这么轻松?
这样还算是人类吗?!
没来由的,埃列什基伽勒感到愤怒。
“你那又是什么表情啊?”以诺修斯接着说道,理所当然地露出笑容,“埃列什基伽勒是温柔的神明吧,哪怕外面看上去阴沉了一点,里面也是很温暖的。”
“把人们带到冥界里去,也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们吧?”
“我能够理解的。不如说,只要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所有人都能够理解的。也许我们暂时还是敌人,但仅仅从个人角度出发,我想要成为你的伙伴。”
“……”
被以诺修斯注视着,埃列什基伽勒扭过脑袋。
坏了,好像真的被他看透了。
搞什么嘛,来这一出太犯规了啦。
“有什么用,还不是只有这么点人。明明以前人类的数量不止这些的……”
艾蕾嘟囔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乌鲁克担任了绝大部分抗击魔兽的职责。吉尔伽美什向美索不达米亚全境征兵的时候,情愿的和不情愿的都一起跑去乌鲁克了吧。”
“现在乌鲁克的规模和其他城市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以诺修斯解释着。
“说起来——”
艾蕾突然转过来,盯着他。
“你刚刚喊了伊什塔尔的名字对吧?你和那家伙是什么关系?”
要是和那货感情好的话,就直接把你也拖到冥界去。
“我,和伊什塔尔?”以诺修斯的表情相当微妙,“反正肯定说不上好就是了。”
闻言,艾蕾松了口气。
“说起来,埃列什基伽勒和伊什塔尔是一起被召唤的对吧?为什么现在又分开了呢?”
见时机差不多了,以诺修斯张口问道。
“?”艾蕾意外地看向他,“你和召唤我们的巫女们认识吗?”
“里面有一位是我的朋友。因为听说过那样的计划,所以才会对现在这情况感到好奇。”
——当然是假的,而且就算是主持仪式的巫女,也根本没料到艾蕾也会跟过来吧。
以诺修斯觉得自己越来越缺德了,说谎连脑子都不用动,直接脱口而出。
“你们本来应该是共用一个身体的才对,为什么伊什塔尔却分离出去了呢?”
没错,这才是以诺修斯真正的目的。前面讲了一大堆废话,实际上只是在给问出这个问题找机会而已。
“唔……”
“本来确实是那样的啦。但是却发生了意外。”
艾蕾开始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在凭依就要结束的时候,有一个陌生的灵魂突然挤了进来。”
“感觉就像是另一个伊什塔尔。不,我不是说我啦!就是感觉,感觉就像是伊什塔尔的影子一样的东西。这么说也不太准确,粗略地来讲,就是各方面都非常相像的家伙啦!”
她一脸纠结的样子,显然是在为找不到好的措辞而烦恼。
“那个家伙占据了我的位置(伊什塔尔的里侧),于是我和伊什塔尔就分离开了。她和那家伙一起从这具身体里逃逸了出去,而我则留在这具身体里。”
“然后就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情。具体来说,每到夜晚,我就可以让这具身体在地面上显现,通过她的眼睛看到这些美丽、鲜艳的事物。”
艾蕾凝视着那仍在花盆里盛放着的花朵,声音都变得轻柔。
“硬要说的话,就是类似分灵的分身这样的情况吧,在夜晚这个生者的气息大幅下降的时刻,才可以从冥界里送出来。”
“一旦太阳出现,死者的国度就不再属于死者了,这具身体也会被我「冥界女神」的位格吸引,直接回到冥界里去。”
懂了,卡bug了。
因为远坂凛是活着的人,所以勉强可以通过她,在死者的时刻走上人界吗。
以诺修斯大概是理解了。
那么伊什塔尔现在的情况就很抽象了。
一个不明来历,而且被埃列什基伽勒这个亲姐妹说是“非常相似”的灵魂,以未知的原理和伊什塔尔融合了。
那天以诺修斯虽然没能看到伊什塔尔最后的结局,但也知道她多半没有死。
这样一个东西,没死却这么久了都没动静,你要说她没在憋个什么超级大活以诺修斯是完全不信的。
“啊,但是,我可没有杀掉她(这具身体的主人)哦?只是被我的意识压下去了而已,等我离开之后还是会活得好好的。”
艾蕾慌乱地补充道。
“不用这么慌张地解释啦。我说过吧?埃列什基伽勒是温柔的神明。”
以诺修斯轻声说道。
“所以,我相信你。”
“……”
艾蕾难为情地别过脸。
“那……我们,是朋友吧?”
“当然。”
——在月光下,女孩的脸上浮出幸福的笑容。
这是友谊。
哪怕一开始,只是虚假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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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愣着,摆好战阵!”
列奥尼达大声吼道。
“去把士兵们全部叫醒!这次守不住的话乌鲁克就完了!”
踏踏踏!
一个又一个士兵从后面冲上来,经过闸门,涌入战场。
肃杀的气息正在延烧,亚历山大骑着爱马,神情严肃地来到军队后方。
在那十几公里外的地平线上,一道漆黑的粗线条正在晨昏交界之处跃动着。
“亚历山大阁下,那是……”
恺撒看着那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阵仗,瞪大了眼睛,额角滑下冷汗。
“啊,大概是我们被骗了吧。”
亚历山大沉重地说道。
“先入为主地以为魔兽女神已经力竭,但实际上,她只是在积蓄力量而已。”
“这个数量,已经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了,战线上的士兵完全不够。恺撒,叫人去请美杜莎小姐,迦勒底的各位,还有弥赛亚先生。最好把所有能召集的战力全部叫到北壁来,不然,是绝对守不住的。”
虽然面临着危急的状况,但亚历山大还是保持着最大限度的冷静。
“是!”恺撒转身,前去寻找正在忙碌的副官。
“魔兽的数量无疑是异常的,但是为什么,我总觉得该重视的并不是它们。”
亚历山大皱着眉,凝视着逐渐迫近的魔兽,喃喃自语。
“你的直觉很准。”芝诺比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那不过是杂兵而已,虽然很残酷,但这却是事实。”她走过来,看着那片漆黑影子后方的,昏暗的天空。
亚历山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在那里,某个模糊的、狰狞的黑影,正在向着天空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