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两次血腥的屠杀,哈剌赤部落里的每一个人都精疲力尽。处理完善后之事,所有人都躲进帐篷沉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太阳照旧升起,枯黄的草原铺满金光。
牧民们在残破的家园里游荡,一颗心盛满幸存的喜悦,也充斥着失去亲人的悲伤。
平瑞宝坐在羊圈的围栏上,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
前方就是最大的那个帐篷,也是方众妙的所在。这个女人为什么还不出来?听不见她的心声,平瑞宝会觉得很迷茫。
朝鲁天没亮就已经醒了,这会儿正与几个族老在清点牛群、马群和羊群的数量。
看样子,部落的损失很惨重,平瑞宝不用数就能发现,这些牲畜少了很多。
牛群、马群和羊群可是牧民的命根子,朝鲁等人的心一定在滴血。
哈鲁败的帐篷是紧闭的,他还没睡醒吗?他是不是伤得很严重?我要不要给他送点药,将他的心笼络过来?但是不能做得太明显,我的主要目标是朝鲁。只有得到朝鲁全心全意的爱和信任,这片草原,乃至于整个天下,才能属于我。
平瑞宝知道自己正在做梦,因为现在的自己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都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
这张脸如果能够汲取到足够多的气运,早晚有一天能变得像方众妙那样出尘脱俗。有了那样一张脸,世上每一个男人都会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建立道场,获取信仰,在世封神,都将是轻而易举之事。
可话又说回来,想要绝世美貌,就要有海量气运,想要海量气运,就要建立道场,获取信仰。
这是一条宽阔的路,但对此时的平瑞宝而言,这也是一条首尾相连,彻底封闭的路。没有方众妙的指引,平瑞宝别说踏上这条路,她连一个入口都找不到。
思及此,平瑞宝忽然抬起手揪扯自己的头发,满脸都是懊悔和痛苦。那天方众妙跟她谈条件的时候,她若是一口答应下来,现在就不用这般迷茫了。
不过人还是要靠自己。看看哈鲁败,他只是一个奴隶,没有人给他指路,也没有人在背后扶持,可他却能一跃成为哈剌赤部落的二当家。
他就是我的榜样。我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方众妙身上。这样想着,平瑞宝焦躁的心又缓缓沉淀下来。
她看见哈鲁败的帐篷敞开了,那个高大健硕的男人走出来,英俊非凡的面容映照在阳光里。
所有路过的牧民都会停下来跟他打招呼,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敬佩和温情。他似乎很不习惯这种对待,脸庞绷得很紧。
平瑞宝直愣愣地看着这个人,内心动荡不堪。
他真是自己之前认识的哈鲁败吗?他是如此冷峻,强悍而又顶天立地。他在铺着金光的草地上慢慢踱步,看上去就像一头猛虎在自己的领地中行巡。
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统摄人心的气度。
一阵狂风刮过,几个牧民连忙拉紧绳子,免得帐篷被吹走。但风越来越大,刚搭建好的帐篷吱嘎作响,剧烈摇晃。
“快来帮忙,快来帮忙!”牧民们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
平瑞宝也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连忙从栏杆上跳下来。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哈鲁败已经走到几个牧民身边,拽住了粗大的麻绳,用蛮力把摇晃的帐篷固定住。
他把绳子栓在铁钉上,再把长长的铁钉踩进泥土。然后他跑向正在搭建帐篷的另外那些牧民,帮他们拉住绳子,打好铁钉。
这是力气活儿,一个弄不好,连他自己也会被狂风吹走。他的后背浸出许多血水,打湿了刚穿上没多久的袍子。他的双手也在与狂风的较量中被麻绳磨出一条条血痕。
看见他遍体鳞伤的模样,牧民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嘴里说不尽感激的话。
哈鲁,好儿郎,你是哈剌赤部落最忠诚,最勇敢的孩子!
几名族老朝哈鲁跑去,到了近前指着他的鼻子叱骂,怪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他们的表情都很凶狠,眼里却溢出浓浓的疼爱之情。
朝鲁一个人站在很远的地方,神色不明地看着被族人们指着脑门责备又被族人们紧紧拥抱的哈鲁败。
这副景象让他感到失落和恐慌。
就在这时,最大的那个帐篷终于敞开,方众妙穿着一件紫金色的丝绸袍子缓缓走出来。
朝鲁立刻就把纷乱的思绪抛之脑后,默默看向这人。
平瑞宝也直勾勾地看过去。
被族人们簇拥在中间的图门猛然绷紧身体,琥珀色的眸子被灼热的光芒点亮。
【主人。】他在心里呼唤。
方众妙缓缓在部落里走动,这里看一看,那里摸一摸,视线轻飘飘地略过所有人。
她好像并不关注那个英俊非凡的男人,但她心里却响起轻柔的低笑:【图门,你怎么会主动帮哈剌赤部落的牧民干活?还把自己搞成这副凄惨的模样?你转性了?】
【我还以为我每一次都要命令你,才能让你向前走一步。】
图门低下头,赧然道:【因为哈剌赤部落是主人付给我的定金。它是我的财产,而我是主人的财产,维护哈剌赤部落就是维护主人的利益。】
方众妙正巧走到羊圈边,从栏杆里伸进去一只手,轻轻拍打一只小羊羔的脑袋。
她唇角溢出一声低笑,呢喃道:“真乖啊。”
平瑞宝站在不远处,眼神敬畏地看着方众妙。她以为方众妙夸奖的是可爱的小羊羔,但只有图门知道,方众妙真正夸奖的是谁。
图门喉结滚了滚,身体里又有热流在窜动。
方众妙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在心里忖道:【经历过两场血洗,哈剌赤部落已经完成了人心的凝聚与阶层的融合。这个冬天,如果连上下一心的哈剌赤部落都不能存活,别的部落更加没有活路。】
朝鲁立刻警觉起来。什么叫做别的部落没有活路?难道今年冬天很难熬吗?
不等他深想,方众妙的目光轻轻扫过来,忖道:【哈剌赤部落的帝星已经点亮。】
朝鲁眼神闪烁,心神恍惚。帝星?是说我吗?
方众妙的目光扫过图门,忖道:【哈剌赤部落的基石已经奠定。】
图门有些开心,又有些焦躁。主人夸赞他是基石,却说朝鲁是帝星,朝鲁哪点比自己好?
图门握紧拳头,咬着牙在心里发誓:朝鲁,你要是敢在主人面前晃,把主人的目光吸引过去,进而从我这里夺走主人的疼爱,我会亲手宰了你!我会把你的肠子扯出来,再从你的嘴里塞进去!我说到做到!
朝鲁忽然感觉浑身发冷。是起风了吗?
方众妙的目光扫过整个部落,心声幽幽:【这个部落已经被兄弟俩牢牢把控,容不得我一个异族插手。】
【所以我要扶持一个人,让她的权力和威望远远胜过这兄弟俩。让她说出的话成为法旨,让她的意志主导每一个人的意志。】
【我只要操控这个人,就能操控整个哈剌赤部落。】
方众妙的目光落在平瑞宝身上,唇角绽开一抹幽微的笑容:【我说哈剌赤部落要有神,这个神就是你。】
脑海中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雷鸣,引发强烈的眩晕和动荡。在狂喜中,平瑞宝仿佛看见天空中有一束璀璨的金光独独照落在自己身上。
得到方众妙的青睐便仿佛得到了天命的召选,那条封闭的天路终于向平瑞宝敞开了入口。她无法抑制住此刻的极致兴奋,她用尽所有力气才让自己的脸庞凝固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
方众妙,这一次你想让我付出什么?我可以跪下来舔你的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