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安是李家长孙,婚事办的格外热闹,让林小满大开眼界。
李桃花起了个大早,给林立冬换上大红色的袄子、红色的虎头鞋,额头上点了一个红点,总之浑身上下全是喜庆的红色。
然后便是待在喜房里,和李山媳妇娘家的一个三岁大的女娃娃一起,让他们在喜床上坐着。
两个滚床娃娃看着特喜庆,就像林小满当初看到的年画娃娃一样。
新郎官也是一身红,坐在马车上。
马车上挂了喜庆的红缎子,就连小黑的马脖子上也挂了个大红绸扎成的花。
小黑第一回戴花,跑起来特别带劲,雄赳赳气昂昂撒欢似的往前跑,可把后面跟着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累的够呛。
给小两口说没的媒婆半道上喘着粗气,一边喘一边扶着腰跑,“哎呦,哎呦,这新郎官咋这么猴急呢。我这个老婆子可要跟不上了!”
迎亲队伍在沙垤村绕了六圈,从村头绕到村尾,一路敲敲打打着来到女方家中。
林小满和林惊蛰他们几个差不多年纪的,也跟在迎亲队伍中凑热闹。
遇到女方亲友拦门的,李家男丁多,人多势众,一下子就被攻破了。
新娘子盖着盖头,一身红装,端庄地坐着。
之后又是各种规矩,李子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手中的大红花绸缎的另一边安稳的放在女方手中。
“新娘子出门喽!”
林小满拿出早先大舅母给的一兜子花生桂圆,往小孩多的地方撒,一边撒一边喊:“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呦~”
小娃儿有奶便是娘,以为喊了便有东西拿,扯着嗓子跟着叫。
敲锣打鼓声中映衬着孩童清脆的祝福,整个沙垤村热闹起来。
喜宴是流水席,李家摆了十张桌子,寓意十全十美。
一批坐满快速上菜,抓紧吃完轮到下一批。
来帮忙的妇人动作利索,掌勺的是李桃花和李桥媳妇,两人在早食铺一起做了这么久,也生出了几分默契来。
到后来,端盘子人不够,林小满都上阵帮忙了。
这么一场喜宴,来来回回翻了四次桌。
没那么多盘子,每次翻桌,盘子都是现场洗的。
临近过年,各家各户外出干活的人都回来了。
看得出来,这次办喜事,家家户户男女老少几乎都来了。
整场喜宴,唯有滚床的林立冬最惬意,舒舒服服地在喜床上滚来滚去,还有李小荷不断给他们投喂糕点糖果防止他们吵闹。
等新娘子入洞房,林立冬完成了滚床的最后一次使命,被李小荷抱出来。
没多久,李子安被一帮兄弟推搡着进了洞房。
洞房外围着一群村里八卦的汉子和妇人,笑着透过门缝往里头瞧。
林小满心里一阵恶寒,幸好四个舅舅都建了新屋,要不然这么多人趴在老屋门口,门怕是早塌了。
李山媳妇和李桥媳妇见大伙闹的差不多了,当即来赶人,“乡亲们喝糖水喽!”
“小两口害羞,你们杵在门口干啥?差不多得了......”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坐在喜床上的李子安才松了口气。
“宝珠,人终于走了,累一天了,你饿了不?”
红盖头下的新娘子小幅度点点头,李子安才想起来红盖头还没挑。
“我......宝珠,我挑红盖头了。”
本就紧张的李子安顿时心跳如鼓。
拿秤杆的手开始抖。
李子安寻思着秤杆也不是多重,自己咋感觉比千金还重呢?
小心翼翼挑开红盖头,宝珠红透的脸映入眼帘,李子安脸又红了。
两个大红脸四目相对,皆害羞地低头。
李子安想他是男子,总不能让媳妇主动,鼓起勇气牵起宝珠的手,“宝珠,这是娘刚刚送来的丸子,你先垫垫肚子。”
“嗯。”
喜房里一片安静,外面却异常热闹。
村里几户和李家关系好的村民还坐在堂屋里,还有李山媳妇的娘家人,林大江一家,把堂屋围得满满当当。
沙垤村里正笑着和李忠说:“老二家的子枫好事也将近了吧?”
原本和兄弟们嘻嘻哈哈的李子枫瞬间脸红了,坐得板正。
李忠喝着茶,笑着点头,“是啊,子安的婚事办妥了,也该商量子枫的婚事了。”
说到李子枫的婚事,坐在李桃花旁边的李桥媳妇脸拉下来了。
李桃花见状,用极低的声音凑近了询问,“嫂子,这是咋了?说起子枫的婚事,你咋还不高兴呢?”
“哎,子枫的婚事,怕没有子安顺利哦。”
“不是已经给了五两银子的彩礼,礼都收了,难不成还有变故?”
“拐子是收了彩礼,那闺女也和子枫定了亲,可那拐子是个见钱眼开的,保不准后面又想出各种明目狮子大开口要钱。”
“这......这不是见不得闺女好么?这事搁谁家心里都会有疙瘩,闺女嫁过去还有好日子过啊?”
“桃花,所以我愁啊!按爹的意思,年一过就把子枫的婚期定下来,最好在农忙前把婚事办了。”
“嫂子,这事已经到这个地步,你愁也没用,只能好好合计。千金难买子枫喜欢啊,以后小两口过日子,过得美比什么都重要。”
李桥媳妇只能自我安慰,“是这个理。”
李桃花见二嫂还是闷闷不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两个小的都定亲了,就算事情再多、再难,也只能克服,当做好事多磨,总不能再退亲吧。
——
翌日一早,林大江带着妻女回上林村。
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林大江就匆匆往作坊赶。
两日不在,林大江担心作坊的心就没放下过。
好在作坊里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东家,喝喜酒回来了?”
“东家,咋这么快回来了?”
“东家,咋不玩几日啊?”
干活的村民看到林大江来,一个个都笑着问好。
林大江笑着道:“哎,我就是个劳碌命,再说年关将至作坊正是最忙的时候,哪能走开太久啊。”
“东家,今天还是做到腊月二十八不?”
林大江点头,“差不多吧!今年猪肉少,早点结束,大伙好回去买年货过个好年!”
干活的村民听了,立刻掰着手指开始数日子,一年到头,就盼着过年吃点好的,给孩子扯块布做件新衣。
想到今年林家发给香皂作坊的年礼,心里火热热的。
大年二十八那日中午,最后一盆肉灌入肠衣,最后一篮鸭蛋裹上泥,宣告林家腊肠、松花蛋作坊结束了今年的忙碌。
三十多人在腊肠作坊排成两队。
大伙拿到用红线将铜板串成串的工钱笑开了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点数。
林大江笑着等大家点完,又给大家发了红封、年礼,和大伙约定过了正月十五继续来作坊上工。
同样的场景再一次在上林村掀起一阵风浪。
干活的村民把红封、工钱往怀里一揣,走起路来晃的叮当响。
手臂弯里挂着竹篮,里面装着肉、猪油、红糖等年礼。
当初看香皂作坊的村民拿了年礼,知道他们的年礼大概也是这些,当初就激动坏了。
可知道自己能拿这些年礼和实际拿到手里的激动感还是不一样的。
激动又兴奋,一帮大老爷们高兴的想哭。
三十来个人,从作坊蜂拥而出,
“呀,作坊又发年礼啦?天啊,这一罐猪油能吃好几个月了吧?”
“十根腊肠,过年能凑好几盘菜呢?”
“这么大一包红糖,明年都不用买糖了啊~”
“林家光年礼就要花不少钱吧,三个作坊加起来四五十人呢!一人一个竹篮,一人一个红封,据说多的人红封里有两三百文。”
“全部算下来得花不少银子吧,五两银子要不?”
“那肯定要啊,红封就算一百文吧,五十个人不就五两银子了?我看这么多东西算下来差不多得十两银子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知道林家光给干活的村民发节礼就花了十两银子,顿时又开始眼红了。
十两银子呢!
他们一家子得存几年才能存到这些银子啊!
不过他们只是纯粹的羡慕,相比于林家能赚这么多钱倒是没那么在意,反而羡慕在林家干活的村民既能拿工钱又离家近能看顾家里,逢年过节还有红封和年礼,简直比镇上、县城里长工的待遇还好。
这如何让人不羡慕啊!
特别是,去年的年礼还只是一条肉加上几段腊肠,今年有肉有糖又有猪油、腊肠。实在是一年比一年丰盛。
村里人又开始四处走动,打探林家三个作坊明年还招不招人。
林大江一家关着门,村里人便把主意打到林贵和林大海、林大河身上,托他们帮忙问问。
林贵经过林大河这一遭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村里人跟他说了半天,屁都没响一声。
他现在的心态就是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儿女都是债,甭管太多,管多了反而管出仇人。
林大河倒是想应,可一想到只要靠近大哥,大哥便跟念经似的问东问西,他根本招架不住。
这么一来就剩下一个林大海,老实巴交的,别人说什么他只会嗯嗯嗯应声,讲到后面别人问他记住没,他回个啊字,搞得问话的村民万分无语。
但是林大海还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倒是周梅听说作坊工钱高,明里暗里怂恿林大河去作坊干活。
林大河现在看到林大江就和老鼠见了猫似的,哪还敢凑到人家开的作坊里干活,简直活腻了。
所以面对周梅的怂恿,林大河支支吾吾糊弄过去了。
过了一日,周梅见林大河没说起,还以为大哥没同意,指桑骂魁地在老屋骂林大河没本事,连自己亲大哥都不肯拉扯一把。
林大河跟个鹁鸪似的,以前只躲林大江一个,如今还要躲着周梅。
后来干脆跟着林贵下地去了。
周梅没处撒气,都撒在立夏身上,骂她是个赔钱货,骂她连衣服都洗不干净。
为了引人注意,打骂立夏成了常态。
林老太看不过去,在院子里和周梅对骂。
“你个懒婆娘丧良心的,让这么小的孩子洗衣做饭伺候你,你良心被狗吃了被狼叼了,小心老天爷看不过去让一道雷劈死你。”
“一嘴一个赔钱货,你自己不是赔钱货啊?”
周梅似笑非笑,眼里透着鄙夷,“娘,我这些话可都是跟你学的。”
林老太气极,讽刺道:“哟,现在不满我这个老婆子了?当初闹干旱没水喝咋一口一个婆母喊得亲热?你个两面三刀心口不一的东西,当初老三肯定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这么个又恶又懒的婆娘。”
周梅不甘示弱,“娘啊,你还当大河是个宝啊?哈哈哈,就这么个怂货,连大伯哥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你去村里随便找个人问问,你看现在谁还说林大河的好?名声都臭了,读了这么多年书还不是白搭,窝在穷山窝窝里种地。我要是知道他这么不中用,这么窝囊,哪会嫁给他。”
林老太自己可以说老三不好,但绝不允许别人说老三的不是。
周梅这些话简直就在林老太暴怒边缘横跳。
“林大河就是个窝囊废,大哥家开作坊,二哥家的立春专门给他们做竹筒,二哥专门四处收稻秸秆,都在帮大哥干事,咋就老三什么都没有。还不是老大看不起林大河这个窝囊废?”
林老太火冒三丈。
抄起门边上的扫把就往周梅身上招呼。
“老三家的,哪有婆娘说自家当家人不是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周梅没想到林老太会动手,吓得往旁边躲。
一边躲一边嚎:“娘,你咋还打我呢,大河这么么没用,我看就是你教的.....”
立夏见娘和阿奶打起来了,哭着去地里找林大河、林贵。
林贵匆匆赶回来,看到老婆子和老三家的扭在一起互殴,顿时气的脸色发黑。
林家老屋这里鸡飞狗跳。
林大江那边一片其乐融融,李桃花在灶房待了一日,做各种吃食,边做边喂给家里两个小的。
谷雨和立冬吃的肚子滚圆,嘴角都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