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即将落山,长滩岸离人们越来越近,两百多名精疲力尽的“水手”扔下泥筏跋涉出泥泞,横七竖八地躺在托拉姆港长滩货站堆场空地上喘气。
而等候多时的众人来到近前,打量着这些只露着眼睛的“泥人”,好不容易才找到戴着宽延呢帽、坐在地上的奥德赛。
穿着宫廷制服的梅隆急忙下马上前道,“法务官大人?”
奥德赛扭脸望着领口紧系、衣着精致的梅隆,尴尬地笑笑道,“我完成了押运任务!”
托拉姆港海防军团长弋奎拉也走上前,望着那些腰间挂着短剑,但同样被泥巴涂满全身的士兵看守,拧巴着脸诧异道,“你们这是...从长滩爬过来的?”
歇缓过劲儿的奥德赛站起身,摘下那顶竟然还很干净的宽檐帽放在胸前行礼,又忙吹了吹上面的泥土后小心翼翼地重新戴好,回头看着身后的‘泥人’们尬笑道,“长滩的蚊虫实在太多,晚上过夜我都能听到它们成群结队嗡嗡冲来的声音,所以我...是有人建议身上涂满泥巴,但我们并没有在泥里打滚,只是涂抹,这样就会避免被他们叮咬,说实话,我第一次见那么多的蚊虫,简直能把人的血吸干,而且毒性很强,即使吸不干也绝对会把人叮咬得不像样!”
穿着宽大水手服的港督助手桑潘苦笑几声,指着那些穿着破旧褚衣、鱼皮裙,但干净利落的沼泽人护卫道,“在尹更斯湖,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请教他们,而且你们为什么要走长滩?”
穿着黑袍的阿斯图提从背后拿出把细小嫩叶的树枝,佯装无辜道,“我曾经建议法务官大人用这个驱蚊草,但他断然拒绝了!”
奥德赛拨着脸上的干泥皮,转着白色眼仁疑惑道,“是塞恩斯让我们乘泥筏来的,他说水路不安全,而且蚊子是小事,还有那种栗子般大小的泥萤,一大群过来活吃人,我钻到水里都不管用,它们会潜水,非常可怕!”
梅隆拍打着溅到自己紧绷制服上的泥土,勉强笑笑道,“好吧,你们赶快到坞口,元老们已经等很久了!”话刚说完,不远处一个在水边洗完脸的人站起身,朝着梅隆大声道,“是你!”
梅隆走近仔细看看,忍俊不禁道,“你不是在墓地的诗人卡玛什吗?你怎么又来服役?”
有苦说不出的卡玛什只好将手放在胸前,弯腰行礼道,“谢谢你还记得我,战舰上不能缺少诗歌,至少得有安魂曲!”
“确实,他们很难招募到海战随军修士!”梅隆轻轻点点头,随即拉着卡玛什沾满泥水的手,触景生情眼里带泪道,“谢谢你上次给我叔叔诵诗,而且没想到您看似文弱,却这样热衷于出生入死,真令人钦佩!”
不远处的奥德赛虽然听不清两个人在说什么,但看着梅隆和卡玛什亲昵的样子,不禁有些紧张地搓着手,一直等梅隆上马才上前讨好道,“阁下,咱们可以出发了吗?”
梅隆惊讶地看看奥德赛道,“当然,另外希望您能照顾好我这位朋友!”说着用手指指卡玛什。
奥德赛忙干笑着不住点头道,“好的,我会按您吩咐的去做!”
等迎接的人们开始带路,奥德赛瞪了眼不远处的阿斯图提,嘴里嘀咕道,“塞恩斯老儿,你他妈给我等着!”随即又大喊道,“懒鬼们,你们想在这儿过夜吗?快起来,你们的统帅心里都冒烟了,就像父母期盼孩子般在等你们!”
急促的行进,人们终于到达了托拉姆港口这个海港小镇,一条宽阔的石子路石头码头上延伸到远处,在石子路北边的小山包下错落地盖着大片座漂亮的石头两层小楼,在远处几座小山包夹着的片空地上,出现了座夹着绿色造型景观的对称图案的庄园建筑群,一直延续到小山,几座造型如宫殿般的洁白建筑如白牙般从山腰上突出,而那些蜿蜒在建筑通道边早已被点燃的照明石柱,仿佛无数灯塔般格外吸引人的眼球。
看着出神呆望的奥德赛,达布其凑近低声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妓院‘贝隆圃’,里面的漂亮女人不计其数!”
奥德赛依旧出神地望着这座宏观庞大的建筑群,错着牙点头呢喃道,“肯定!”
达布其继续凑近催眠般耳语道,“最上面那些山腰大房子里就有那个‘蜂后’,各地往来的船主无不想要一亲芳泽,你这样的体格绝对可以应付她,待会儿你可以去试试,只要十枚金币就可以畅快好几晚!”
奥德赛面露幻想地不停傻笑点头,又突然惊醒般猛地推搡达布其道,“滚开,你这个拉皮条的,老子如此正派,才不会进那样的放荡赌窟!”
达布其道却不以为然道,“连君王都说过‘嫖妓能增加男子汉气概’”说着躲到了其他人身后。
‘泥人水手’们缓缓穿过码头,只见连接碧蓝海面的港口停泊着大大小小无数船只,而码头集市上穿着各色衣服的人们熙熙攘攘,手推车里的鲜鱼散发出鱼腥味,路边的地上摆着大小金属餐盘和陶制水罐,懒散的小贩靠着石墙坐在地上,几个残疾的乞丐露着黄牙嘿嘿笑着不停勾手,而码头不远处,甚至有数十名赤裸半身、竖立发籫的纹身沼泽人排列路边,正守着筐罐中的水果、树漆、蜂蜜、兽皮,等待着客商买主。
正当卡玛什好奇地四下张望,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座港口临时搭建的检阅台前,而木台上穿着红色披风的十几名贵族元老正交头接耳交谈,上千名海港巡防甲兵整齐的排列在两边,奥德赛一眼看到了八字胡的巴赛尔,急忙快步跑上前仰着头道,“尊贵的亲王,我已经把‘水手’们带来了,一共两百二十六名!”
巴赛尔诧异地打量台下这两百多名泥人,蹲下身子凑近奥德赛耳语道,“他们都是水手?”
奥德赛摸摸自己鼻子,含糊其辞道,“其实大部分是,也有些不完全是,但都适合待在船上,尤其是年纪大老成稳重的,可以训练那些新手,而且经历了真正的摸爬滚打...!”
巴赛尔向神色慌张的奥德赛笑笑道,“没事,你已经达到要求的人数,我会记住你的功劳!”
奥德赛顿时眉飞色舞地又想嘟嘟囔囔说什么,旁边的梅隆急忙把他拉到一边轻声道,“好了,元老们还等着呢!”
身体还紧绷着的奥德赛突然清醒过来,退到边上自言自语道,“我真该死,啰啰嗦嗦!”
巴赛尔回过头,向检阅台上的元老们大声道,“我为战舰招募的两百多名水手已到,每个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检阅台上的元老阿契索仔细打量台下新来的“泥人”们,鼻子深深吸了口气,紧紧皱起眉头,身边的特拉苏拍拍身上紫袍的褶皱,低声道,“亲爱的父亲,为何要将咱们塔特家几代的心血交给这些二流子!”
阿契索侧目瞟了眼儿子不满的脸,低声咒骂道,“要是不把商船交出去,你能穿上元老的长袍吗?”
特拉苏无奈道,“可是商船是咱们最重要的财产,真要因为海战而沉没,没有钱咱们将什么都不是!”
脸色涨红的阿契索压着怒气,狠狠道,“如果没有权利,你即使有座金山也会随时被夺去,就像今天!”
“非常好!”元老中间的梅尼达揉揉好像被风沙眯了的眼睛,朝这些狼狈的水手们喊了声,人们开始安静下来,高台上的梅尼达往前走了两步,伸出双手大声道,“今天是咱们伯尼萨帝国舰队正式建成的日子,不再是以前那样散兵游勇、单打独斗,而且我也看到了你们这些勇敢的水手,历史会见证这一刻,你们每个为帝国献身的人都会被刻在石碑上,被人们所铭记!而你们要面对的那些厄姆尼强盗,他们在高原被我们击败过,但他们死性不改,想从海上袭击我们,抢夺我们的财物,奴役我们的兄弟姐妹,为此你们会失去荣耀,失去尊严......”
台下的达布其抬起三角眼,怨恨地瞥了眼满手宝石戒指的梅尼达,头歪向卡玛什嘀咕道,“这就是那个要当咱们统帅的杂种,臭名昭着的奴隶贩子,他会把大家都送上绝路!”
卡玛什撇撇嘴低声道,“深有同感,辞藻华丽的指挥官会让人忧心忡忡,感觉他们嘴上抹油,时刻准备撒丫子跑路,但想要胜利必须万众一心!”
达布其扭过脸看看卡玛什,面带错愕嘲讽道,“万众一心?你还真想去誓死作战?不要胡言乱语,一旦开战,你最好跳入水中逃命,海战和陆战大不相同,如果失败,正常都是沉船全军覆没,极个别幸运儿才会被俘虏卖为奴隶,毕竟你连藏身的草丛也找不到!”
卡玛什抿着嘴点点头,自言自语道,“看来游泳有时候确实比诗歌管用!”
日头西沉,留下片隐约的殷红在天边,而繁冗的动员演讲终于结束,众元老们刚要往台下走,阿契索突然在高台往前一步,向检阅台下几百名水手大声道,“在最后,我要给你们承诺,如果击败了厄姆尼人,王室和元老院会奖励你们每人二十枚金币,另外下半辈子免除交税,包括任何贸易税和可能产生的人头税,如果失败被俘,即使你们侥幸活下来,也会被虏去厄姆尼的铜山采矿,直到累得吐血而亡!”
其他元老惊讶地盯着阿契索,又回头看看旁边唯一的王室成员巴赛尔,台下有人大喊道,“如果到时候不给,我就去你们家白吃白喝!”
巴赛尔摸摸自己的八字胡,心里盘算片刻后抬起头大声道,“王上也非常乐意这么做,只要你们英勇作战取得胜利,我个人再额外奖赏你们...三枚金币!”
元老梅尼达满意地点点头,向检阅台下的水手们大声道,“当你们能牢记自己的责任,我们也会铭记自己的承诺,时间紧迫,希望你们能有黄貂鱼尾般的迅速反应来击垮敌人,欢迎你们,伟大的水手!”
台下的水手们起哄地大声叫起来,奥德赛抽着鞭子咒骂道,“蠢货们,闭嘴,该上船了,适应下新生活吧!”随即让“水手”们分成四排,分别派往四条港湾的旗舰战船,当卡玛什从旁边经过,奥德赛拉住他的衣服,将他扯到另一排佯装骂道,“混球,到这边来,不要乱跑。”随即低声解释道,“兄弟,你上‘郁金香号’,那艘最结实。”
卡玛什伸手把达布其也拉到身边,看着奥德赛柔和的脸道,“我想每个人都必须有朋友,我得和他在一起!”
奥德赛紧皱眉头勉强点点头,用脚踢着边上两个水手骂道,“你们这两个猪,滚回到那边儿去!”
《虚伪的荣耀》:人用谎言蒙蔽他人,同时麻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