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寺后山,神秘大殿。
当日树妖姥姥所给的玉简,给出了前往枉死城的路径,其中第一站,正是在这树妖巢穴之中。
在树妖宝座背后,藏着一处阴气森森的祭坛。
祭坛中心,一道黑色漩涡缓缓沉浮,有无数冤魂在漩涡中时隐时现,试图挣扎而出,嘴里发出无声的尖啸!
“那老妖婆,到底残害了多少人命?”燕三娘怒骂道。
婴宁眉头一蹙,隐约也有怒气,“利用众生魂魄链接两界通道,正是妖魔常用的手段,看来就是这里呐!”
“我来开路!”叶知秋手持斩马刀,当先迈入漩涡。
漩涡之中,无数光怪陆离的空间涟漪扑面而来,隐约还有冤魂挣扎呼啸,一阵短暂的眩晕后---
叶知秋眼前豁然开朗,他脚下立足之地,竟是一处山巅高塔,高塔四周,又有几座宫殿,装潢华丽。
乍一看,好似一座皇家寺院。
就在他观望之际,燕三娘、婴宁、木须的身影依次出现。
“按那玉简所示,当寺中暮鼓敲响,半空会出现一道鬼门,可以通往幽冥外围的忘川河。”燕三娘开口道。
眼下夕阳即将落山,离敲响暮鼓不过一炷香左右时间。
寻宝四人组不敢远离高塔,以免错失鬼门出现良机,因此只是在塔楼上闲逛,看看下方的景致。
“这寺庙,似乎就在金陵城外?”婴宁忽然惊呼。
她加入伏魔司也有一些时日,对帝都自然不陌生。
“不错!”燕三娘显然也看出来了。
姐妹俩对视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都是一凝。
“金陵?”叶知秋好奇道,“这处寺庙,莫非是护国寺不成?”
“倒也不是。”婴宁轻轻摇头,说出自己的担忧,“但只怕和那护国寺脱不了干系,大家还是小心为上!”
信仰之争,最是残酷。
护国寺后来居上,连老牌伏魔司都要打压,又怎么会允许别人把寺庙开到自己眼皮底下来?
只是这帝国的护国寺庙,竟然和千年树妖、幽冥地府之类扯上关系,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众人一时沉默,就连木须龙也保持着安静。
咚-咚-咚!
日落时分,寺庙的鼓槌终于敲响起来。
就在鼓声出现的一刹那,高塔西边的半空浮现一片云彩,隐约露出成片的墙垛,俨然簇拥着一道城门---
疾风骤起,城门在云雾中时隐时现。
这哪是什么鬼门?
说是天界之门也不为过!
“走!”叶知秋毫不犹豫,御剑而起,扑入城门。
在他身后,燕三娘、婴宁、木须紧紧跟上。
片刻之后,清风掠过,城门不知去向,唯有云雾飘散。
高塔下方,寺庙各处渐渐有灯火亮起,映出些许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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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眩晕之后,众人立足之处,已是一处断崖,空中血月倒挂,崖下阴风怒号、浊浪排空,令人色变。
忘川河!
在龙潭观想中,叶知秋曾经到过类似地方。
“又有人来了!”对岸传来一道儒雅的嗓音。
接着听见粗野的怪笑声响起,“桀桀桀,还有两个雏!”
笑声好似鬼哭狼嚎,令人厌恶,却又挥之不去。
“无量那个寿佛!”一道佛门禅唱,将粗野嗓门压了下去。
叶知秋举目望去---
只见所处之地,竟似忘川源头,河水从幽暗虚空中汹涌而出,卷起无尽恶浪,朝远处奔腾而去。
数丈开外,左右各朝前凸出一处悬崖,都有人影晃动。
左边崖上,亮闪闪的一片光头,有和尚、也有尼姑,僧众环绕中,一名肥壮头陀单手作礼,宝相庄严。
右边崖上却只有两人,一名中年儒袍书生,一名鞑子将军。那将军满脸横肉,神色睥睨,明显不坏好意。
“哪里来的鞑子?”燕三娘可不惯着对方,扬手就是一道剑气,跨越崖间河水,直取鞑子将军。
河上阴风呼啸,瞬间将剑气吹得稀薄了大半。
“来得好!”那鞑子将军大喝一声,劲气鼓荡,浑身上下竟亮起密密麻麻的符文,猛地一拳挥出。
轰---
巨响声中,剑气竟被对方一拳击溃。
“老娘信了你的邪!”燕三娘大怒,就要祭出背后的巨剑,旁边一只白嫩小手伸了过来,将她拉住。
“这忘川上的阴风很邪门,别浪费法力!”婴宁提醒道。
那个鞑子将军乃是宗师武夫,放在沙场上堪称一骑当千的猛将,但在燕三娘面前,不过一剑之敌。
他能接下剑气,除了河上阴风的缘故,也亏了那身符文。
“相见即是有缘。”那中年儒生突然开口道,“在下佟纪佐,这位是瓜尔六奇,来自玄黄大陆北方汗国。”
“不知对面各位,以及那边的大和尚又怎么称呼?”
“乞丐书生?大力将军?”燕三娘冷冷道,“我还奇怪谁这么野蛮无理?原来是狼狈为奸的漠北双熊。”
看她这模样,显然没有自报名号的意思。
木须想要开口,却被婴宁伸手捂住那张大嘴。
“无量那个寿佛!”
“本座金印头陀,来自大金轮寺。”只听肥壮头陀开口道,“既来忘川水,俗世间那些恩怨,不提也罢!”
他朝这边打量片刻,忽然笑道,“刚才出剑的姑娘,莫非就是河洛帝国伏魔司的燕赤霞?”
“至于其他几位,请恕本座孤陋寡闻,看不出来历。”
燕三娘被看出身份,哼了一声,并不以为然。
倒是叶知秋见他态度友善,不好太过无礼,当下朗声笑道,“在下叶知秋,山野无名小道一枚。”
来此途中,他已经换回了原来的装束,还抽空洗了把脸。
婴宁依然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在听到“大金轮寺”的时候,眼眸中闪过一丝丝疑惑。
木须又要开口,却被婴宁给了一个嘣噔儿,十分委屈。
他可是臭宝的守护者,怎么感觉被“守护”啦?
中年儒生、鞑子将军对望一眼,显然没有听过小道士的名号,另一边的头陀也有些茫然---
几个年轻人境界不低,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就在这时---
“人世有情,生悲喜”
“忘川无情,度善恶”
“奈何桥上,道奈何”
一道空灵却又幽怨的女声忽然响彻忘川,开始犹在天边,渐行渐近,到最后一句时,已经来到眼前。
只见汹涌的忘川河水中,一艘独木轻舟逆流而来,丝毫不受恶浪影响,持楫摆渡者,竟是一名妙龄女子。
轻舟转眼来到崖前,骤然停住,只听摆渡女子开口道,“接引使者曼殊,来此引渡有缘之人。”
“何为有缘人?”中年儒生问道。
“各位若能上得船来,即为有缘。”摆渡女子神色清冷,“只不过轻舟所载有限,不可超过五人。”
场上三方,又何止五人?
“那还等啥!”鞑子将军性子急躁,猛地纵身一跃。
别看他生得雄壮,动作却极为迅捷,这一跃竟横渡数丈,直接来到轻舟上方,正自鸣得意,忽然脚下一空。
鞑子将军踏足之处,明明就是船头,不知什么缘故,偏偏一脚踏空,被恶浪一卷,顿时陷入忘川水中。
“救命!”鞑子将军疯狂挣扎,却完全无处借力。
几道恶浪滚滚而过---
一名曾在沙场上叱咤风云的鞑子猛将,就此消失不见。
太突然了!
叶知秋看得一呆,那名中年儒生更是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你这渡船,莫非是个陷阱不成?!”
“大胆!竟敢毁谤引渡使者!”摆渡女子大声怒叱,“既然拿不出买路钱来,就把小命留在忘川吧!”
只见她猛一扬手,已隔空将中年儒生牵引过来,随即五指一收,中年儒生被捏作一团,扔进忘川。
恶浪滔滔,转眼又带走一名人间来的过客。
买路钱?
叶知秋一愣,随即醒悟过来---
那树妖真是该死,竟然隐瞒了这条关键信息。
“无量那个寿佛!”只听金印头陀摇头叹息,“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漠北双杰,竟是两个蠢物!善哉!善哉!”
“哼!”燕三娘不屑道,“一个宗师武夫,一个三境术士,若是藏在军中,还有几分本事!跑这儿来丢人现眼?”
见叶知秋、木须龙神色疑惑,婴宁小声道,“二十年前,那乞丐书生背叛帝国,为苍狼汗国出谋划策---”
“而那瓜尔六奇,正是南北之战中率先攻入洛都的鞑子。”
原来是这样!
叶知秋不由拍手称赞:死得好!
虽然帝国朝廷昏暗无道,但漠北的鞑子,更不是东西啊!
“无量那个寿佛,燕赤霞,本座先行一步啦!”
说罢,金印头陀伸手一招,竟将周围那群僧众收入袖袍,接着掏出一枚黄澄澄的钱币来,朝下方一扔。
叮~!
那钱币丝毫不受阴风影响,直直地落到轻舟上。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肥壮的身躯凌空而起,稳稳落到船头,双手施礼道,“金印头陀,见过接引使者!”
“袖里乾坤?!”叶知秋一惊,表示不敢相信。
“真是土贼!”婴宁“扑哧”一笑,“哪是什么袖里乾坤,那群僧众不过是些傀儡,只需有储物空间,就能收取。”
她悄悄给几个伙伴传音,“要炼制那些僧众傀儡,所需手段极其歹毒,大家小心提防那头陀!”
是额肤浅了!
叶知秋有些惭愧,暗自感慨:这就是家族底蕴啊!
不同出身之间,差的不止资源,更差了见识。有了见识,不但可以抓住更多机会,还能避开很多大坑。
“各位可要上来?”摆渡女子朝这边瞥了一眼,“若是不上,今天的渡船,可就要开走啦!”
“当然要上。”婴宁嫣然一笑,掏出四枚黄澄澄的钱币,朝下方一扔,脚下御风而起,轻轻落到舟上。
叮叮当当---
几枚钱币落下的声音,在阴风怒浪中清晰可闻。
见崖上的三个伙伴还在发呆,狐族少女招了招手,“还不上船?这忘川河上的渡船,可不会等人!”
原来婴宁早有准备!
叶知秋恍然大悟,急忙跃上船去。
燕三娘、木须龙紧随其后,也登上轻舟。
“都坐稳呐!”
摆渡女子叮嘱一声,也不见她用力,脚下轻舟犹如离弦之箭,顺着忘川河水,疾行而去。